“哎哟,原来你已成过亲了,我还姑娘姑娘地叫着。”对面的大姐拍了拍头,笑道,“不过正巧,与我们主人家同姓呢。”

我一怔,手中的东西便掉在了案板上。

姓曲……今日才回来,难道会是他?

我心中有些慌神,但也不便表露,只掩了异色加快了手中的活计。待得菜一上盘,便立刻擦了擦手偷偷溜了出去,连工钱也来不及要便想跑。

然后……

院子里拴着百万那根结实的小绳子,果断只剩了个圈儿,软绵绵地瘫在地上。

……

我深吸了一口气,数次涌起不管它算了的想法,最后都被按捺了下去。因为我知道被抛弃是多么悲苦的事情。

这种痛楚,经历过一次便够了。既然决定要收养它,就要容忍它的一切,怎能为了这点事情就丢下百万不管?

于是我猫着腰,低声唤着百万,不知穿过了几个回廊,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然这一趟也没算白跑,此时夜虽深,但正值灯火节,天色被映得橘红。我眼尖地瞧见百万的黄尾巴在前面一闪而过,便暗骂一声奔过去。

忽闻一个娇俏的声音道:“什么东西?”

我心中似有一张绝艳的面容浮现,登时愣在那里,不敢再往前去。

“苏小姐,是只狗罢了。”之前为我引过路的那个家丁的声音响起,“是后院的,不知怎么跑到了这儿来。”

百万这货,还真是隔了几条街都能嗅到美人的气息啊!

我眉头抽了抽,小心翼翼顺着院门缝儿探出一只眼睛,一年不见,苏灼灼似是成熟了许多,头发尽数挽起,身披一件橘红色的斗篷,将她本就极美的面容映得更加夺目。

苏灼灼弯腰摸了摸百万,家丁要将它送回,她却摆手说不用,这便向里面走去了。百万晃着尾巴屁颠地跟着,我磨了磨牙,恨不得宰了它炖香肉。

她在此处,那么屋里那个必是曲徽无疑了,眼下我应该有多远躲多远,然到了此时,想到终究成全了他二人,心中又不由得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弥漫开来。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躲到了房侧的窗外,只好安慰自己是为了那只破狗,可惜我左看右看找不到它,又不敢去正门寻找,只好老实地在此处蹲着。

屋内烛光沉沉。

菜肴似已上桌,苏灼灼对窗而坐,我只能隐约瞧见曲徽一头如瀑的黑发,亦不敢多看,便贴在窗畔仔细聆听。

“公子可好么?”苏灼灼仿佛笑了笑,“师傅想你回瞿门看看,师娘虽嘴上不说……但心里亦是挂念着你的。”

“劳烦师姐了。”曲徽淡然道,语气与从前的温文尔雅不同,只带着一丝明显的疏离。说起来,晚间短短的会面,我以为他待陌生人自然很是冷淡,气韵间多了几分肃意,隔了数步之遥仍然觉得森然,情不自禁便觉得十分压迫,却不知他对苏灼灼竟也是如此。

“久不来此处,散散心罢了。过些日子,我自然会回去看看。”

“嗯。”苏灼灼也不觉得难过,似是端起了碗,轻道,“公子吃点这个吧,过去……她常做的。”

曲徽没有言语,只有极轻微的碗筷之声传来。半晌才听他说:“既是如此,师姐再与我讲讲好么?”

苏灼灼落下筷子,沉声道:“公子想听什么?”

“便说我是如何遇见她的吧。”曲徽淡然道,言语中有一丝轻微的怜惜,“她已故去,我却连如何缅怀……都不记得。”

我身子一软,无声地坐倒在地。

“那一年,我与公子为《璞元真经》,在路上设好了马车,假意搭救于她。公子只用琴师身份,装作不会武,引她暴露了藏经之处——”

“这些,我都听旁人说过了。”曲徽忽然道,“我想听的,只有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师姐才知晓。”

“其实亦没什么不同,那时我待她不好,连公子何时……对她变了心思,都不知道。”苏灼灼顿了顿,缓缓道,“我虽因为公子你才不喜欢她,但金百万……确是个好姑娘。”

我垂下头,不知为甚弯了弯嘴角。苏灼灼这货从来瞧我不顺眼,但总算我已死了,她还没有在背后说我的不是。其实从她替我接下擂台那一瞬开始,我便知道,虽骄纵任性了些,可她亦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金……百……万。”曲徽慢慢重复道,静寂了许久,才复又道,“我待她好么?”

“自然是好的。”苏灼灼淡然道,“那时公子常对人笑,待金百万更是不必说。”

“这样么。”曲徽轻道,“我竟也会待人好。”

我心中一算,只听苏灼灼似是站起了身来,声音满是激动:“公子岂止待她好,为了她险些连命都搭上了!金百万以死相殉,也算报答了公子这番恩情,为何公子明明已经忘了她,还要这样不停地作践自己,吃她做过的菜,不停让人讲她过去的事情,这样又有什么用?就算你忆起一切,她也活不过来了。”

屋中一片寂静。

曲徽没有言语,苏灼灼抽泣了一声,哽咽道:“公子……我要嫁给俞琛了。”

“若是为了俞家之事,师姐大可不必委曲求全。”曲徽亦站起身来,“我早已说过,俞琛若想为父报仇,大可直接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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