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霖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很是为自己在谈昌心中的形象担忧。

不过重点不对,他直接问道:“你从前是在太医院的张大人身边伺候的。”

“是,是!小人是张大人身边亲随,跟了他好多年了!”

“他是怎么死的?”

“火,火,被火烧死的!不知道怎么就烧起来了,一家子人啊……!他去世之后,小的就跑出来做做药材生意度日了。”学徒回答时,声音还止不住地颤抖。

这都是李霖先前就知道的。他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让对方放松警惕,才问道:“张御医都给哪些大人看过病?”

那学徒记性倒是不错,数了好几个名字,才终于数到谈太傅。李霖叫停之后便问:“那这些大人的脉案和药方,都还留着了?”

“这……是,是,还留着!”

撒谎撒的不过脑子,李霖冷哼了一声,说道:“谈太傅的脉案,也还留着?”

“当,当然!就留在太医院!”对方的语气依旧有些虚张声势的意思。李霖开始思索怎么逼问,决明心有灵犀,刀再次架起来,“说实话!”

“小人说的就是实话啊!”

李霖有些犹豫。吓是吓不住了,肯定不可能真让决明砍了他。难道还真要上刑逼供?可是上刑之后难免引人注意,何况谈昌还在身边。李霖犹豫不决,谈昌则把那屏风悄悄往旁边推了推,自己凑上去向外看。

谈昌的声音响起时,屋里的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谈太傅的脉案和药方,被张御医留下来了,对不对?”

学徒身体一个哆嗦,“你,你……”

“我只问你,对与不对?”谈昌认真地说话时,糯糯的嗓音变得清爽许多,配上逼问的语气,竟有些冷酷的味道。决明配合地把刀逼得更紧。

“……对,对!”

谈昌冲着李霖得意地笑了,然而扭过头又咄咄逼人道:“但是张御医,把那些东西偷偷烧了,是吗?”

“小人……”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是你偷偷看见的,对吗?”谈昌丝毫不给他留喘息的机会。

那学徒见谈昌什么都知道,已然崩溃了,嘶哑着说:“小人不知好歹,以为他偷藏了什么宝物,夜间偷偷去看,没想到他在烧东西……后来听到太医院的大人问他脉案什么的,小人才晓得,那是谈大人的脉案。”

谈昌的身体微微发抖,李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不用李霖吩咐,谈昌就自觉地问道:“那脉案和药方上到底写了什么?谈大人是怎么过世的?”

“小人,小人真不知道,诊脉那天是张大人独自去的,小人也没跟过去,后来说是急病,小人也没再多问……”

“那你的意思是说,不是因为急病?”

那学徒的脖子吓得一缩。“小人没这么说!”

“嗯?”决明狞笑着,“还不肯老实说实话?”

“说,说,小人这就说!”学徒吓得绝望地闭上眼。“小人,小人确实有点犯嘀咕,因为谈大人的病也太急了。张大人诊的是肺痨。可是肺痨必得是先前伤风发热,才一步一步发展的。可是就在去世前两天谈大人还进宫了,若是那会已经病倒,怎么还会进宫……”

这一次,李霖抢着问道:“先前?你说谈大人去世前进过宫?你怎么知道?”

终于找到了,除了他模糊记忆意外的证据。李霖握住谈昌的手也有微微颤抖。

“那,那天小人在院子里处理药材时,有人来找张大人,说什么‘太傅又进宫,时候到了’之类的话。”学徒见状不妙,又连连发誓:“小人绝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天也只是无意中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小人就回避了!”

李霖看向谈昌,谈昌点头。

没有什么可问的,李霖吹了一声口哨,决明便心领神会,反手用刀柄打晕了那学徒,重新拖回去叫人看好。

“不是什么老实人,宁可叫他吃点苦头也要让他闭嘴。”往外走时,李霖说道,决明应声。

接下来坐马车去谈宅时,谈昌始终有些恍惚。近乡情怯,他算是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了。距离他被谈太傅送走已经有八、九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改变一切。

——然而那院墙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只是比从前更斑驳几分。

李霖看着犹豫不决的人,向他伸出手,阳光洒满了他温柔微笑的脸庞。“谈昌,回家了。”

谈昌鬼迷神窍一般,把手放在了那人手里。

直到李霖心满意足地牵着谈昌走进院子,谈昌才反应过来,恨不得回到过去抽自己一耳光:请你清醒一点,你怎么就迷迷瞪瞪地屈从了呢!

然而已经低头,怕死又怕疼的谈昌只好乖乖让李霖牵着,走进屋子里。

从谈太傅去世起,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宅。主屋的地上落满尘埃,那些上好材质的家具也无一幸

免。

李霖喜洁,然而他却面不改色走进屋子里,只松开手对谈昌嘱咐道:“动静小一点,或是在外面等着,若是吸进了太多灰尘呛着了,回去又要喝药汤。”

谈昌摸了摸自己的小脖子,还是跟着走进去了。

正屋是招待客人的,再往里走就是书房。谈昌和李霖对这里都不陌生:他们正是在这里度过了数十年的时光。

“这里被人搜过。”李霖说。谈太傅桌上的东西一向摆放得整整齐齐,如今在尘埃下面,纸张书籍乱作一团。“看来的确有鬼。”李霖的瞳中有光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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