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坐在床榻边,接过阿哑手里的药碗,亲自去喂还在昏迷中的萧无尘。
众太医再拜之后起身,就接着往外间去,开始研究太子的病情。
阿药眨了眨眼,跟在众太医身后,一齐往外间走去。
而萧君烨则是站在内室,看着病床上萧无尘,面上铁青。
他早就知道萧无尘的身子不好,可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萧无尘的身子会差成这个样子,只是跟他一起在雪地里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回头就能病成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他奢求和萧无尘并肩同行,那么昨日萧无尘就该是正常的坐着挡风的肩舆回来,如此,又如何会突然高烧不止?
萧君烨双拳紧紧攥着,不肯离开。
还是阮公公看到了萧君烨自责的模样,缓步走到萧君烨身边,道:“昭王可是误会甚么了?太子殿下的病,的确和昨日的吹风有些关联,然而说到底,还是太子身子底子太差的关系。太子都不曾责怪您,您又何苦迁怒自己?”
萧君烨一怔:“他醒过来过?”不是说萧无尘一直都是高烧昏迷么?
阮公公叹道:“殿下自是没有清醒过,只是奴才方才靠着殿下近,听着殿下就是病到糊涂了,还是口中低声唤着皇叔二字。”他一顿,又道,“王爷知道的,殿下素来不肯这般亲密的唤其他王爷,只会这样称呼王爷您,所以,奴才想来,殿下定是没有责怪王爷的意思。也请王爷不要自责才好。”
阮公公的一番话,其实一来是他心中所想,二来么,太子病都病了,便不该病的太过廉价。他人老成精,早早就看出来太子要拉拢昭王的意思,既是如此,那他就该好好的帮太子一把,好让昭王能继续好生的帮扶太子才好。
况且,他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太子在病中,的的确确是唤了“皇叔”二字。他又有何好心虚的?
萧君烨完全没有料到阮公公此举的真正含义,他在听到阮公公说,萧无尘在病中仍旧呼唤他的时候,就已然开始浑身发热起来——仿佛他自己也病了一般。
无尘,无尘。
萧君烨在心中一遍遍的唤着萧无尘的名字,心头一阵火、热。
然而火、热过后,他的理智归来。
他在踏进东宫正殿第一步的时候就知道,即便是萧无尘病的如此厉害,他也不能在众人面前,对萧无尘有任何的亲密动作。原本他开始支持萧无尘的事情就引得圣上怀疑了,他不能再做更多的事情引得他那位皇兄怀疑了。
且,他并非太医,怕是再过一会,圣上记起了他,就要开始赶他离开。
与其让圣上赶他走,倒是不如他自己走。最好是等到无尘醒了,关乎他的孝道之争,已经顺利结束了。
萧君烨心中如此想着,又看了萧无尘一会,知道自己是飞诶走不可,这才上前道:“陛下,洛阳城的府衙外头,还跪着那些为太子鸣冤的百姓……”
承光帝一愣,随即才记起那些人以及那些人的重要性来。
承光帝微微眯眼,看了一眼床上的萧无尘,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无尘这次生病却是生得很是时机。
原本那些年老的百姓替萧无尘求情,并引得其余百姓追随,如此情形之下,承光帝因着自己对萧无尘的私心,强行将计就计,将萧无尘从“不孝”的怀疑拉到“至孝”这边,未尝不行。只是如此一来,却难免有些倚仗皇权逼人的意味。
可是现在萧无尘一病,让众人知道,皇后懿旨完全是为了萧无尘的身体考虑——瞧,现下萧无尘按照皇后懿旨,珍重身体守孝,都能病成这个样子,若是当真按照孝道规矩守孝,那么为皇后守孝完毕,萧无尘可还有命没有?即便是还活着,那身体底子也定然是被淘了个七八分了,哪里来的康健可言?
且萧无尘不是普通皇子,而是储君。那些打着遵守祖宗规矩让身子虚弱的储君按照规矩守孝的人,当真没有谋害储君的意图么?
如此一来,萧无尘的名声不但能保全,还能更上一层楼。
而现下,能全心全意为萧无尘的名声打算的人……承光帝打量了萧君烨一眼,叹道:“告诉那些人,朕从未怪过太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原就是孝道。太子身子孱弱,若是像常人那般守孝,身子只会更加虚弱。若太子违背皇后懿旨,冒着身子会更艰难的危险守孝,才会让朕恼怒。现下太子努力保全自己的身子,努力坚持孝道,朕心甚慰。”
萧君烨很快明白了承光帝的言外之意,道:“太子本就至孝,是一些人误解了太子而已。好在圣上英明,百姓又有百姓的睿智,如此才能让太子平冤昭雪。”尔后又后退一步,道,“如此,臣弟便先行一步,去替圣上和太子,安抚那些担忧太子的百姓。”
萧君烨说罢,又等了一会,就要倒退着告辞。
承光帝忽道:“烨弟。”
萧君烨顿住脚步,等着承光帝把话说完。
结果承光帝看了他一会,叹息一声,摆手道:“去罢。”
萧君烨不明所以,低头离开。
等走得远了,出了宫。萧君烨回头再看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和四四方方的洛阳城,才忽然明白承光帝方才要说的话——他是被承光帝故意留在洛阳城里没有真正得到封地的昭王,而他现下却愿意帮承光帝守护太子。承光帝是在谢他。
萧君烨微微扬唇,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其实,何必要谢他呢?
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