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羽在做梦,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孩子,命带大凶。”

“妙真大师,敢问如何凶?”

“贪狼命格,天下易主。”

似乎从那一天起,父亲对他就变了,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只有母亲对他好,可有一天她也死了,死在了他的面前。

“阿羽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你要他死,我替他死!”

他茫然地望着母亲自刎于刀下,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血,大片大片的鲜血留到他的脚边。

他跑过去抱住母亲,像母亲对他做的那样:“吹吹就不疼了,我给您吹。”

可是母亲再也没醒来。

“混账东西,滚出去!”

父亲踹开了他,他挣扎着又爬过去,然后又被踹开,然后又爬起来,又被踢开……

他已经记不清他是第几次爬起来,小小的身躯满是伤痕与淤青。

从那一天起,他不再是县令家的小公子,而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没人喜欢他。

所有人憎恨他。

后来则变成了恐惧他。

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那个男人一心维护的端朝为他母亲殉葬。

贪狼命格,天下易主。

便是易主又何妨?

他还梦到了燕城,下着雨的燕城,绵密的雨幕中,他看到了一个少女奔跑的背影。

雨水勾勒出她的细腰。

他应该跑过去叫住她,提醒她不能跟夏峥走,他却没有,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在他生命中不过是个过客。

----或者连过客都算不上。

可当他得知揽月阁失火、萧涵葬身其中时,他忽然有些失神,他大概再也不会在永寿宫前见到她。

他对自己说道,他没有后悔。

…………

这不是程宥第一次被抓,作为永州城最出名的医者,一年要去好几次山贼窝子。

他一边配药,一边往几个土匪身上瞅,他心里像蚂蚁在爬似的,终于忍不住走到几个土匪身边问:“你们到底在写什么?”

这年头,哪有土匪写字的!

看他们的打扮,也就是最低级的小头目,不好好把时间用来杀人放火简直是不务正业!

他去的哪一家土匪窝子,不是白天忙着踩点训练,晚上忙着奸掠?

“数学题。”

那土匪差异地盯了他一眼,似乎他问的问题很难理解一样。

“不是,你做这个有什么用?”程宥瞥了一眼纸上的鬼画符,看来是在练习画符咒了,他苦口婆心劝道,“别信那些游方道士的话,好好练习武艺才是真的。”

以他的经验估计,这么不长进的土匪窝子不出三个月,不,不出半个月就会被剿灭!

盈匡被问得有些无语,不学数学如何计算行军要带的粮草、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

他没好气地问道:“二十八乘十四得多少?”

程宥心下恼怒,心想自己好心提醒反倒被调笑:“这如何能算出来,怕是太学的夫子也算不出来吧。”

“报告营长,三百九十二!”

盈匡还没说话,一个小班长抢先算了出来。

程宥立即道:“你唬我吧。”

盈匡摇了摇头:“你要不信,掰手指自己数去。”

他昨天的课后作业还没做完,没时间和这医者费口舌功夫。

程宥还真去数了!

他掰了一下午的手指,惊讶地发现这几个土匪还真没骗自己,答案就是三百九十二。

但,这怎么可能!

程宥看这些土匪的眼神都不对了,他要有这水平,当什么土匪啊,都可以跑去太学当夫子了。

更令他意外的还在后面。

“齐步,走!”

土匪们整整齐齐地列好了队伍开始踏步,不仅连每步的距离,甚至连抬手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令行禁止!

他突然想到了这个词,他从没在永州府兵上看到这种特质,接下来土匪们开始练习长矛,动作也整齐得吓人。

他的心脏砰砰砰地跳。

…………

“怎么样了?”郡守夫人急切地问向永州郡守,“我弟弟自幼娇生惯养、没吃什么苦,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死去的爹妈交代?”

永州郡守头疼地打了一个摆手,他那小舅子说的好听点胸有大志,说得难听点就是吃饱没事干,自从皇帝死了,天天游说自己造|反。

也不看看永州一没钱二没兵,这反造得起来吗?

“放是能放,就是要钱。”

说到这儿,永州郡守抽了抽嘴角,那少年可比自己有钱多了好吗。

不要脸,太他妈不要脸了。

唉,谁叫自己摊上这个小舅子呢?程宥虽不大成器,对自己这个姐夫还是很敬重的,把他当成了半个父亲来对待。

…………

“你就是程宥?”

谢蘅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浓眉大眼,看着老老实实,易让人心生好感。

“回大王,小人正是程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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