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昭遥遥点头,正是多日不见的沈泰容。
“公主,回去吧。”王雪柳劝道。夏侯昭刚要答应,身后忽然传来缥缈的铃声,一时近一时远,又过得片刻,却见国巫悠悠地骑在一匹老马上,行到了她们面前。
那马看起来比它背上的国巫还要老迈,走一步喘三喘,颇为吃力地挪着步子,好不容易走到岸边,四只马腿哆哆嗦嗦的,仿佛立时就要栽到滔滔的江水之中了。
然而骑在马上的国巫还是一派安然,她笑眯眯地和三个少女打招呼。夏侯昭趋前几步,拉住了老马的缰绳。
国巫摆摆手:“不怕,摔不下去。”
夏侯昭依旧紧紧握着缰绳,道:“还是小心些好。”
国巫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孟格娅也长大了,看来赛纳的担心是多余的。”河上忽而刮起了风,国巫的声音一下子就被吹散了,夏侯昭的心头猛地一震。抬头正好碰到国巫的眼睛,方才还眯缝着的双眼,此时却奕奕有神。
夏侯昭犹疑地问道:“母后?母后担心我?”皇后本是汉家女子,没有鲜卑名字,所以国巫素来使用女主人一词的鲜卑译名“赛纳”来称呼她。
不知何时,河上升起了蒙蒙的雾气,与她们相隔几丈的王雪柳和风荷一时间都仿佛离得更远了,
国巫的声音如微风般从耳畔拂过:“孟格娅,人生到这世上,必然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你已经去过一次赤山了,那里不留泪水做成的魂魄,这一次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夏侯昭将缰绳攥得更紧了,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国巫真的能洞穿生死,知晓自己的前世?
国巫干瘦的手在她的发心拂过,“有人希望你能逃离担负整座大燕王朝的命运,也有人希望你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他们都没有错,但是这一次,你自己要拿定主意。”
她又拍了拍夏侯昭的手,道:“‘孟格娅’多么灿烂啊。”铃声渐远,国巫骑着她的老马,晃晃悠悠离开了岸边。
夏侯昭的鲜卑名字“孟格娅”正是晨光的意思,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缰绳。明媚的晨光驱散了雾气,河面上波光粼粼。
她再转头,已经看不到国巫的身影了,只有一队一队骑在马上的神策军将士,朝着帝京的方向而去。
数日后,出外一月有余的圣上终于带着宗室贵族们回到了帝京。时已入夏,帝京也渐渐热了起来。
第30章暑气
虽然朝堂之上,群臣还在就如何应对库莫奚人的叛乱而争执不休,女眷们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即将要到来的七夕节上。
乐阳公主游园会的请帖一撒出去,整个帝京都翘首以待。
有资格进入永宁寺参加游园会的贵女们纷纷裁新衣打首饰,听说市面上的珍珠价格都涨了三成。夏侯昭晨起梳妆的时候,风荷将此事当做笑料告诉了她。
自从夏侯昭回到帝京,便常常派风荷出宫,一方面为以后在外行事而铺垫,另一方面则是通过她多多了解些宫外的情况。风荷以为她喜闻街井传奇,便将自己听到的趣事,不拘大小,都讲给夏侯昭听。
夏侯昭没想到乐阳公主此次竟然请了大半个帝京的贵女和少年,难怪前一日她陪皇后午膳时,皇后还特地叮嘱她游园会那天要多带些护卫,以防人多。
等到夏侯昭在翰墨斋读书的时候,王雪柳也向她抱怨了此事。因为乐阳公主邀请夏侯昭的时候,王雪柳恰好就在一边,所以乐阳公主一早就给她送去了帖子。
这可把她母亲着急坏了。大燕帝京的风尚总是跟着南朝转,几代帝王都不曾扭转这个局面。今年京中最流行的便是新从南朝传来的曳地长裙,正是王雪柳素来最不爱穿的样式。然而参加贵女们的宴会,想来人人都做此装束,母亲忙忙地寻了裁缝,当天就为她定了五套。
王雪柳连连叹气:“殿下,您是不知道,那裙子足有四五尺长,又叠了好多层,拖在地上,走两步就绊一跤。我母亲还连呼庆幸,若不是我们去的早,恐怕那裁缝早被别人家请走了。”
夏侯昭笑她:“是你平时走路太慌急了,一点儿闺阁风度都没有。”
“殿下何必说风凉话,您愿意拖着好几块布走来走去吗?”
“我?我姓夏侯,自然要穿鲜卑服饰。”夏侯昭眉目间的神采如旭日的光芒般,王雪柳一怔,随即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还要骑着马去永宁寺!”
王雪柳“嘿”了一声,开怀道:“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公主殿下穿什么,我这个小小的陪读自然也得穿什么。”
守在阁外的风荷轻轻咳了咳,夏侯昭与王雪柳都收了声。
只听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新上任的夫子走了进来。自从杜夫子被夏侯昭赶走后,翰林院的博士们看到璇玑宫的宫使,无不望风而逃,生怕自己被选为公主的夫子,落到那万分狼狈的境地。
这初怀公主在白道城竟然亲自提着剑上了战阵,听说她的一个陪读都被吓病了,忙忙地辞了去。夫子们清白了一世的文名,可不能断送在她手上。
最后还是王志璜为皇后解了围,他推举了自己的好友林夫子来教授公主与他那顽劣的小女。
这位林夫子虽是世家出身,早年却曾投笔从戎,在九边抗击北狄人。后来在一次作战中从马上摔了下来,跛了一只脚,再不能上战场。王志璜素知他腹内学识,便将他聘到羽林演武堂为将士讲授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