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蒋志涛撑得连连打嗝,满嘴的咸味混着发酵的气味,他口中带声地在楼下遛着弯消食,一路招猫惹狗、沾花捻草,四处乱走,折腾了半小时,又吸了两根烟,终于觉得胃里平静下来,他转身上楼回家。

屋子里还是那个破样子,蒋志涛还没有仔细收拾,日用品和泡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他从行李包的最底层拖出被子,收拾了床铺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

甩掉拖鞋往床上一躺,他舒服地叹了口气,连刷牙洗脸都想免了。

随手打开电视,画面很清晰,在放着某款综艺节目,里面一堆不知姓名的明星在极致兴奋地大呼小叫、又唱又跳,看着的电视的蒋志涛无聊地冲着他们打哈欠,在这种妄图感染人的节目中,他迷迷糊糊地打起了小呼噜。

他做了一些稀奇古怪、无法解说的梦。

梦里的石板路又湿又冷,他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躲在草丛里抖着手划亮了一根火柴,火焰点点吓了他一跳,他一甩手,将火柴丢远了;他梦见了一只猫,踮着小爪子在屋檐上跑,一个孩子想用火烧它的尾巴,猫懒洋洋地“咪呜”一声,一甩尾巴跑远了;他梦见了他的母亲在厨房里加热一锅牛奶,他贪玩,趁母亲不注意溜过去看,结果被火燎了头发,在母亲的叫骂声中他哭哭啼啼地逃出了家门,因为被火吓到了;他梦见刚刚吃过的那顿烧烤,某张桌子旁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孩,他不敢去打招呼,只好用吃来表示自己的敬意。

就在这时,他感到床边有人在看他。

有时人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就是感到一阵心惊,本能地抬起头,果然有另一个人在盯着这里。往往这种感觉会出现在考场上,或者正在摸鱼的办公室人员身上。

蒋志涛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就是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床边有个人的时候,他的反应不是惊恐,而是“果然如此”的释然。

然后才是惊吓。

“你谁啊?”蒋志涛一咕噜爬起来,仗着酒意气势汹汹地吼。

眼前的男人被一大把胡子盖住了脸,气质十分落拓,根本看不出年纪。他穿着皱巴巴的运动服,这种青年款式的衣服在他瘦小的身上穿得格格不入,就像是从哪里偷来的。

他眨着黑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蒋志涛,他的指甲又黑又长,指着自己的嘴巴,瘦小的身体和硕大的脑袋极不协调地晃动着,好像会从脖子处断开:“我……饿……”

随后,他眼睛一闭,昏倒在地上。

蒋志涛傻眼了,胸腔一紧,很不合时宜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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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突然下了点小雨,虽然已经停了,但是地面很潮湿。林胜梅背着小包急匆匆地走着,她的白色高跟鞋在地上点出星星水花,鞋子漂亮是漂亮,可惜太旧了,十分不防滑,极大地阻碍了她的速度。

四周风声阵阵,掀得树叶发出沙沙响声,林胜梅感到一股风穿透身体的寒意,她抱紧了手臂,嫌弃着忘记带大衣的自己,也咒骂着临时命令她加班的上司,和邀她去吃饭又不送她回家的相亲对象。

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她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毕竟她住的地方是一条小吃街,大排档彻夜地开,年轻时她甚至半夜十二点多约朋友出来吃烧烤喝啤酒,现在虽然没有了这个精力,但好处就是这里烟火气十足,不像有些黑灯瞎火的地方那么让人心慌。

为了转移对寒冷的关注,她四下打量着,然后被一行说说笑笑的四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都说美女对男人有吸引力,但其实女性走在街上也很喜欢看漂亮的女孩,林胜梅也没有逃掉这个习惯,当然看的时候,她更会抱着“这个女孩怎么保持身材”“这个女孩画了什么样的妆”“哇这腿又直又长”“怎么这么瘦”“虽然有些胖但也很可爱”“气质果然是天生的”这种类似探究和评价的想法。

那四个人中,男孩很有朝气,一看就是阳光型的,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中年人邋遢了点,长相也不差,手中上下抛玩着一个打火机。林胜梅对他们没什么兴趣,阅了一下就过了。

两个女孩都很漂亮,其中之一的女孩个子很高,扎着马尾,脸上画着淡妆,另一个略矮一些,披着头发,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化妆,虽然很多“裸妆”可以瞒住男性的眼睛,但林胜梅自诩见多识广,那些伪装一眼就能看穿。

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女孩真的没有化妆,倒像是老电影里自带柔光的妙龄女演员。林胜梅叹了口气,不觉涌起了“年轻真好”之类自怜的想法,以前她也敢素面朝天到处跑,现在不花三四个小时根本不敢出门。

抱着一丝对青春的艳羡,她又向那边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四个人前方站着一个男孩。

这男孩个子不高,脸上灰蒙蒙的看不清楚,只能确定他没有表情。

林胜梅很肯定刚刚那个位置根本没有人,却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跑了出来,更怪异的是,那四个人仿佛没有一个看见他,而是继续向前走着,眼看着那个中年人就要和他撞在一起。

林胜梅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又觉得匪夷所思:那男孩都站在眼前了,他们怎么会看不见呢?

一步一步,那个中年人的身体和男孩的身影重合,下一步,他穿了过去,男孩一晃就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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