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门外等了多久?”看见他嘴唇发青的样子,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刚来,我只是天性畏寒罢了。”董云笑着将箱子放在案几上,俯身朝她一揖:“那日多谢嫂夫人施以援手。”
“嗳!这可使不得!”谢同君闪身躲开他的大礼,一把将他扶了起来:“你本是我夫君挚友,何须如此见外?”
知道了董云的身份,谢同君自然不可能受他大礼。
她顺手倒了一碗热茶放在他手里,担忧道:“今天太冷了,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没人给我做衣裳,可不就得冻着?”董云喝口热茶,笑着叹气:“哪里有仲殷的福分,穿的暖暖和和去了学堂。”
谢同君不禁脸上一红,早上张偕出门时,还没一分钟便被冷风冻的折返身子,找了她这两个多月来被绕梁催着做的新衣,那衣裳虽然料子极厚,却实在不甚美观,袖子和腰身都过于肥大,穿起来不合身便罢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臃肿。
“那你怎的不去买件新棉衣?”她将他碗里的热水添满,不赞同的看着他:“不要以为年纪小身体好冻着就没事,等老了就知道苦了。”
小时候跟着师傅学习功夫时,每每天气转寒,师傅的双膝就疼痛难忍,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路都走不了,痛的开口说话都会浑身打颤,那时候师傅就嘱咐她,不要在年轻的时候挥霍身体,否则老了便要承受痛苦。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无论去哪里,谢同君都谨记这句话,即便再累再苦,也不忘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怎么说的你好像经历过似的?”董云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的嘻嘻笑她。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也不好再多说,只笑着的刺了他一句。
“嗳……我这不是没钱买嘛!”董云双手一摊,无赖似的抱怨:“家里冷锅冷灶的,没有人照顾我,也没人心疼我,想想我还真是有几分可怜哪!”
这话说的像是调侃自己,半真半假,但谢同君却极为敏感的察觉到他心里的寂寥和心酸。
没有人愿意永远孤独,所有人都渴望被关心、被疼爱。他身为桓家后人,所有亲人都被徐坚以各种理由杀害,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但肯定也经受了诸多苦难。
想到这里,谢同君心里一软,开口道:“你既然自己都缺这缺那的,怎么还忙着还我的钱?”把盒子推还给他,她一把抓住他胳膊站起来:“老在家里霉着,我正好也想出去看看,不如陪你去买两件棉衣怎么样?”
董云一怔,忽然觉得有几分心酸。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颊边绽出大大的炫目笑容:“那可真是求之不得!我就说嘛!看见嫂夫人,总觉得看见我妹妹似的,从前我妹妹还在时,也是这般关心我的……”
“你……家里真的只剩你一人了么?”谢同君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
董云果然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丝毫不掩藏自己的恨意,说话间牙齿都在打颤:“徐坚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他恨不能杀光所有桓家人!除了刘襄王,我们又怎么逃得过他的魔掌?”
“刘襄王?”她悚然一惊:“刘襄王是桓家人?”
她一直以为,桓家只剩下桓缺与桓陵二人,张偕也没跟她提过刘襄王这个人,没想到刘襄王竟是桓家人!难怪!难怪董云这般恨他,难怪那天看见董云时,他的反应那般奇怪,连“天下未定,长者怎可出此灭志之言”都说的出口。
“不错。”董云深深吸口气,一边走一边跟她解释:“刘襄王名桓如意,幼时便体弱多病,家中请了数十位大夫为他医治,但有所人都断言他只能以药续命,至多活不过二十五岁……他是桓家唯一一个对徐坚没有威胁的人,徐坚明里暗里以各种理由杀光桓家人之后,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允他承袭他父亲爵位,封刘襄王,并赐万金抚慰他丧亲之痛,出外入内都有上千亲兵相随护他安危。”
“原来是这样……”谢同君听的恍惚,这个徐坚,为了给自己正名也是无所不用其极,难得刘襄王被他杀光全家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赏赐,过的这般逍遥……
不知道这人是真的贪生怕死、天性凉薄到如此,还是在装疯卖傻、卧薪尝胆?想想那天的惊鸿一瞥,谢同君极不愿相信前一种猜测。
“不过上千精兵相随也太夸张了些吧?难道还真有人刺杀他不成?”
“即便徐坚掩饰的再好,也有明白人不会被他蒙蔽,封王之后,桓如意曾数次被袭,不过刺客都被他的亲兵杀掉,徐坚还将他们尸身挂在城墙,鞭尸挞骨,为他出气。”
“什么为他出气?”谢同君嗤笑:“我看是徐坚早就料知有人会杀他,所以才派遣精兵护他周全,这不仅是做给天下百姓看的,凌/辱死尸也只怕是为了威慑那些不服他的人!说不定他这般高调的赏赐他,也存着几样心思。”
“是么?”董云大大的一怔,没料到她竟然看得这般透彻,不禁有些好奇起来:“那你说说,哪几样心思?”
“一是为了给天下人看他对待先朝后人的仁慈之心;二是震慑天下,连桓家都已经顺从他,以此引导他们归顺;三是引着那些看不惯桓如意的人来杀他,以此除去逆党,外带杀鸡儆猴!”
董云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抚掌而笑:“难得嫂夫人有一颗玲珑心,徐贤说仲殷哪辈子作恶才娶了你,今日一看,却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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