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切嗣在客厅又坐了一会儿,等那档综艺节目都播完了以后,才和言峰说,“我回去了。”

刚洗完碗,在围裙上擦着手的言峰抬起眼来,紧紧地望了他一眼,又立刻移开了目光。

切嗣转过身去,那目光却又从背后追了上来,像是散出线来一样密密地缠住了他的胸口。

像是施了时间延缓的魔术一样,切嗣发觉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切嗣也是没想到,藤村口中他妈妈的“想见见”居然发生在一大早。

周五早上还不到七点钟,藤村就闯进了切嗣的家门,把切嗣从被窝里面刨了出来,连脱带拽地把切嗣拉到了他们家里。

切嗣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被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拉住了手,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看起来身子太弱。”

老太太的这个话,听起来有些奇怪的熟悉。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切嗣几乎重温了一遍之前看的那集家庭lún_lǐ剧。他困得发昏,直到藤村提到老太太很喜欢喝茶的时候,他才“以家里还有一些不错的茶叶可以给老太太带回去”为借口找到了脱身的机会。

回到自己的家里,切嗣在卧室里的柜子里翻了翻,没有找到那盒茶叶。他回忆了一下,觉得有可能是之前收拾的时候放到客房了,于是就起身向客房走去。

今天是学园祭,这个时候,言峰应该已经出门了吧。

切嗣这样想着拉开了客房的拉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还坐在被褥里表情有些慌的言峰。

他的脸涨得有些红,身体微微佝偻着。

切嗣看着他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你去学校了,我过来拿个东西。”

言峰没吭声,手往被子里缩了缩,向他点了点头。

切嗣觉得他的样子有些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怀着疑惑转过身打开了柜子。

果然茶叶就放在那里。

切嗣取出茶叶,刚想向门外走去,却无意间看见,从言峰的被子一侧露出来一角的,是一条有些眼熟的围巾。

切嗣皱起了眉头,迈了过去,伸手掀开了他的被子。

言峰的身体猛地一动,但切嗣还是看到了,被子下面那条自己曾经系到言峰脖子上如今被他紧紧攥着的围巾,还有他半褪的短裤,与其他地方相比有些白嫩的大腿,以及他握在手里的东西。

切嗣的目光在他两腿间停留了一会儿,把视线移向了他的脸颊。

言峰的轮廓凝固出了一层壳,像是伸手就能敲碎。

尴尬而僵硬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着。言峰起先垂着头一声也不吭,像是眼神里长出了牙齿牢牢地咬在被褥上。后来,在切嗣的注视下,他又慢慢转过了脸。

那是比从前更粘稠更滚烫的目光,几乎冒着热气,直直地贴到切嗣脸上来。

霎时间,切嗣的胸口就塞满了云,像是马上就要下起雨来。

他想问言峰许多问题。比如他为什么要一直那样看着自己?比如自己为什么一被他那样看着就胸口发闷?再比如如果单单是执念的话,为什么又会产生yù_wàng?比如他到底想让自己和他成为什么关系?

他想着这些问题,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后来,切嗣被房外藤村不断地呼唤叫回了藤村家。他坐在那里整整一个上午,脑海里全是那些像丝线一样搅在一起的问题。烦躁、不安、慌张翻滚在他每一个细胞里,几乎要让他发狂,他却只是呆坐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上榻榻米掀起来的一角。

老太太是中午坐上的公车,把她送走以后,藤村觉得一身轻松,叫切嗣陪自己去喝酒。切嗣本不想答应他,却又实在不想回到家里,就点头和他同去。去酒馆的路上,藤村接到了一干开车出去泡温泉的人的电话,说是高速公路出了事故,封了路,今天去不了了,问藤村有没有什么消遣。藤村说他们要去喝酒,于是,原本要泡温泉的人也跟到酒馆来了。

成年人也并不是比中学生高级了多少的动物,互相用着各种劣质借口灌酒,把小酒馆弄得乱哄哄的。铃木老师脸颊红红地跑过来给切嗣敬酒,切嗣在众人的起哄下无法拒绝,连喝了好几杯。本打算就此停下,年级主任却又走了过来,让大家稍微静了一静,向着切嗣端起了酒杯。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年级主任说,“卫宫,之前你说想辞职我迟迟都没有答复,其实是因为我们大家都很舍不得你。但是你的身体情况我也知道,现在也觉得不能让你再这么劳累下去了。新的老师已经找好了,下个星期,你就可以离职了。这杯酒,就代表我们共事一年多的情谊了。”她把仰头喝了那杯酒,眼圈有点发红。

众人先是有些沉默,而后却又都围过来,或是揽着切嗣的肩膀,或是拍着他的背,胡乱说了好多平时不会说的话,一杯一杯地敬他。许多的酒咽下肚里,即将失去这份工作的失落感也模糊了,眼神也愈加地发昏了。切嗣睁着眼睛看着一张张发红的自己觉得十分不熟悉的脸,发现藤村独自坐在离自己很远的一个角落里,闷声不吭地接连举起杯子。

吵吵闹闹着,勾肩搭背着,一伙人一连喝了三摊。等到切嗣脑里都变成了一滩糊浆,众人才决定各回各家,鸟作兽散。自己把自己灌得站都站不住了的藤村因为住得和切嗣近又和他最熟,被扔到了他的肩上,年级主任还嘱咐着切嗣务必把藤村送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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