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弓,秋夜白霜,圣教这一个晚上嘈乱的一片。远远的就能看到山上火把燃起,像鬼火粼粼。这一片的闹腾里,宋观顶着安坐在房中的假象,倒是不慌不忙地趁乱溜了出去。也亏得这几年磨练,他的身手毕竟也是很好的,至少让他没惊动旁人的,就这么打晕了平日里,那一干一直不露声色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的影卫。

宋观在等。

他一直在等无忧。

为了能让无忧相对一路不至于太艰难,他还想尽一切办法,在之前的时候,就找了各种各样无可辩驳的理由,把顾长老等一系列武力值比较高的人给外调着调开了此地,但是裘长老还在教中,不过这不是宋观不想调开他,而是没办法调开。

裘长老一直都坐镇在教中,似乎自打宋观出生之后,便一直留在教中,再没离开过一步,对此宋观也没有办法,倒好在之前无忧离开圣教的时候,他就早把事情都计划好了。

他在那时,就已经和无忧约好了再次见面的地点,不是什么很偏僻的地方,就是相当冷清,平日里都没有什么人去,也无人打扫,常年下来,那地儿便成了一个积灰布满了蜘蛛网的房间。

点燃了蜡烛,又点上了一炷香,这香燃得极慢,一点点地烧成灰,月上中天的时候,宋观终于等到了无忧。

年久失修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向里推开了,这房间积灰太重,哪怕是一点小的动作都会带起大片的灰尘,它们仿佛是蛰伏许久的什么有生命的个体一般,被这个动作惊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形态,“腾”地一下就这样扩散在空气里。

外头一轮弯月似弓刀,背向月光立在门口的那个人,让人一时间先瞧不见了脸上模样,可是身上的血腥味极重。

在这满是积灰的地方,那血腥味伴随着空气里数不尽的尘埃,简直催生成一种新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无忧推开门,他推开门的动作很轻,其实他才在门外的时候,宋观就知道他来了,因为他一路杀过来,呼吸声紊乱地难以平复,即使隔着门,也依旧能轻易地让人察觉到。

无忧在外面站了多久光景,宋观便也就在房间里等了多久光景。等呼吸声终于平复下来的时候,无忧推开了门。

月光如瀑布一般倾泻了人一身,无忧看起来同之前离开圣教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的面容依然还是当初秀丽到了极点的模样,像沾着露水新开的桃花,这个样子谁会相信他不是个姑娘呢?

也许是光线的缘故,披着月光而来的人的眼睛看起来那么明亮。宋观甚至注意到无忧推开门的时候,似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么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他为什么还要注意到?

“你来了啊。”宋观说,“可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光晕如此暗淡,宋观起身的时候,无忧一度有种对方是从淤积的光阴里起身的错觉,他看着宋观平静的面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宋观解释说:“我服了毒,发作时间,大约是服下毒药后的,这炷香燃尽的时间,我估算着你过来这里肯定是不需要太久,就选了这个,你果然这柱香燃尽之前来了,没有让我失望。不过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有些事情……我想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

长剑“当啷”一声摔落在地上,无忧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宋观。

宋观喉咙发痒,想咳嗽,但是这样会影响他说话,他想忍下,可是咳嗽这件事忍得久了,之后反而会反弹得更厉害。所以他终于压制不住,用袖子捂了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完了一嘴的腥甜味道,放下袖子一看,果然都是血。

宋观不经心地抹了一下嘴边的血迹,有些苦恼地想着要是咳得这么厉害,一会儿可怎么说话。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着无忧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说着:“你站太远了,过来点,我就把事情全都跟你说了。”

无忧茫茫然地走过来,像一只牵线的木偶一样,跟随着宋观的指示走到了宋观跟前。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宋观的手,入手的一片冰凉,宋观又开始咳嗽了,无忧他自己身上血腥味那么重,两处叠加在一起,一时辨不清那到底谁是谁。

可是这一片厚重的血腥气里,宋观身上的那一味熏香,十分清晰地钻进了人的鼻子,无忧像是惊醒一般,用力地抓住了宋观的手,他没有问对方为什么服毒:“宋,宋观……我带你去看裘长老,他肯定是有办法。”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谁又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场景之下。

无忧不等宋观说话,他的手搂住宋观的腰就要将人抱起来,这时候宋观制止了他:“没用的,这药吃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这是已故的前任教主夫人,留给自己儿子用来制衡裘长老的药。天下剧毒,仅此一颗。就是裘长老自己吃了也没有办法,他又有什么办法救得了我?”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这样近,几乎说句话的气息就喷在对方的脸上,宋观借着这个姿势按住了无忧的肩膀:“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吗?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很感激我?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当时想救的并不是你,是我把一切都弄错了,我救错了人,如果我当时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如果我当时知道你是乔望舒,那我根本就不会理会那些事。我把一切都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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