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下不去手,他太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了。

一个比亲人还亲的人,沈曜文。

沈曜文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跟我同年,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没有血缘,可胜似有血缘的亲兄弟,从小我的身体不好,他都待我如儿子似的百般照顾,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身体不好,应该怎样怎样”,在他眼里,恐怕我稍不留神都会断气吧。

那确实不假,我身体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我母亲在我八岁那年死于ai滋病,她身染艾滋长达十几年了。

没错,我在娘胎时候,就感染艾滋病,母亲一生生活在恐惧和痛苦里,最后痛苦地死去。我爸爸终生没在娶,把失去母亲的伤痛化成动力,老是出差工作,他老是说,这是为了我,希望赚够足够的钱,支持美国艾滋病协会的研究,力求在我有生之年把抗药剂研究出来。

可他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一个人多么寂寞,如果没有陈曜文,我一定熬不过那些日子,病情早恶化了,接下来的逃亡日子,也不能活到这么久。

僵尸潮爆发之后,我跟着陈曜文跑了,我们一起生活,一起逃亡,他时刻将我保护的很好,我们没有了所有亲人了,他对于我我对于他,就是在世唯一的亲人。

我们为了安全,每天都睡在一起,队伍里需要轮流值勤,他从不让我值勤,刚开始队伍里还有手下保镖在,他就让手下替我去值,后面他的手下都不在了,他就自己替我值班。队伍里找到什么吃的,他先让我吃饱了,才放心自己吃自己的。

我已经习惯他的存在了吧,所以之后某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时他伸过来手时,我非但不觉得厌恶,还心里砰砰直跳。我从小没怎么谈过恋爱,高中时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可那女孩喜欢的是跟我一起玩儿的沈曜文。后来,没有后来,我做了十年单身汉。

真的很可笑,我到了快接近三十的年纪,才初尝爱情滋味。

两年,我们在一起两年时间,是我自从逃亡之后,唯一能值得回忆的时光。

是的,两年,这段爱情只持续了短短两年。

我抱住了头,痛苦地蜷缩在一起。

我知道我身患重病,肯定比他死的快,可是那日子到来的时候,我跟他都措手不及。

原先开始只是喉咙疼,头昏脑胀,原以为只是发烧,吃了感冒药也没好,后来越来越严重,吃什么吐什么,脸色发白,胸膛整天都发疼,到后面甚至一口一口地吐血。

队伍里的其他人都害怕我,必须要把我放下。

他当时冷笑了,毅然地背着我离开团队。

我匍匐在他背上,哭了。

他温柔地抚摸我的脑袋,用轻快的语气安慰我说:“很怕?别怕,就算全世界剩下我们,我也会好好保护你。”

我窝在他背上,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紧紧用胳膊圈住他脖子,感受那些喷张的肌肉,哽咽地呢喃:“我没有害怕。”

沈曜文摸摸我冰凉的脸,心疼地说道:“别逞能,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成逞能。”

我没说我没逞能,我不是在害怕,我是在心疼你啊。

后来,更没有后来。我们两个人生活,过的太苦了,我身体这样,他一个人把所有事情包办,很快就日渐消瘦。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何必临死之前连累我最爱的他?

规劝他许多遍,他都面不改色非要陪同我,我只好在遇到第二支团队时候,在第二天离开了阵营。

我找了个干枯的洞穴,窝在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果我居然醒来了,醒来之后就成了这幅鬼样。

我的眼神霎间黯淡,麻木地看着那老人越走越远,最终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我藏匿回去树林里,树林很安静,连鸟的声音都没有,六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世间的鸟类灭绝。

我走到湖水边,看着湖水倒影的自己。

灰头土脸,不知道多少天没梳洗了,衣服上的那套衣服邋遢不堪,已经有五年没换了,终日不能吃饱,导致我的肤色精神都很差,像僵尸一样难看。岁月似乎没有在我身体留下过痕迹,尽管难看,我瞧上去依然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不,我本来就是僵尸。

许久,我终于压抑不住胸口的疼痛,喉头发出痛苦的压抑,哭了出来。

我用手背抹掉灰色肮脏的泪水,好困,好饿,好孤单,六十年,六十年我都没有跟一个人说一句话,别说说话,连人长什么样子,我都快要忘记了。

好想死,好想死,可是我压根死不成,几十年时光,我用尽了一切办法自寻死路,从高树上跳下来,在水里潜伏半天,在树上扎根绳子企图吊颈自杀。

可这一切都只是突然,没死成。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试图饿死自己,但我更害怕的,如果我失去意识,变成行尸走肉死不成,那可怎么办?

死不能,活不能。

曜文,我该怎么办。

渐渐地,我哭累了,索性闭上眼睛,困难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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