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河水的腥味。吴德却仍然不慌不忙地站在那里,抬头向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查看,苏箬看着很焦急,如果这个地宫完全被水淹没,姬遥莘和吴德是鬼,不会怕水,但是她肯定会不知所措的,因此恨不得踹吴德两脚催他赶紧做点什么措施。

第三根铁链也断裂了,苏箬甚至感觉到脚底下在轻轻震动,好像地震了。从天而降的雨滴越来越大,她的发梢已经被淋湿了。姬遥莘默默地帮苏箬把连帽衫的帽子拉上,她的动作似是温柔,却又不经意一般,让苏箬忍不住出神。

第四根铁链断裂时,积水已经快要漫过苏箬的脚背了。她感觉到不安与不耐,然而侧头看姬遥莘时,对方只是和吴德一样,安静地站在原地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姬遥莘,你还记得第一次我见到你时说了什么吗?”吴德问道。在哗啦啦的水声和锁链摇晃的震荡当中,这话也听得异常清晰。

“你说不会再到水里去捡钱。”姬遥莘语气平淡。

“不是这一句。”

“……你说在寻找重新让箜篌响起的方法。”沉默片刻后,姬遥莘如实回答。

吴德微笑起来——至少从苏箬这个角度看,吴德的确是露出了一个微笑,脸上青灰色的纹路伴随笑容明灭变化,十分像小boss,如果他的衣服没有淋湿贴在身上很像劣质浴袍,就更像*oss了。

下一秒钟,四根断掉的锁链如有生命的触手般像黑暗的虚空中卷起,苏箬睁大了眼睛,忽然看到魂魄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闪烁。她看见了穆安穿梭在那些横锁当中,灵巧地跳跃着,躲避着。

“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姬遥莘说。

“是吗?”吴德的嘴角扯出一点弧度,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只有一件事情,就把他的天赋全部耽误了。”

锁链贯穿血肉的声音其实并不大,甚至比水声还要小。苏箬觉得淋在她脸上的雨水忽然变得很热,毋宁说变得滚烫,她伸手抹了一把,发现那都是血。

苏箬低低地尖叫了一声,她看见穆安从半空中掉落下来,重重地摔在水泊中,在水中绽开一朵宛若玫瑰般鲜红的花。苏箬眨了眨眼睛,穆安面朝下躺着,后心处有一处巨大的创口,鲜血正从其中流出,浸湿了衣服;苏箬甚至能想到,穆安衣服前襟硕大的“智障”二字,也一定被血所染透了。她垂下眼睑,的确是玫瑰,有一朵不太新鲜的玫瑰花,顺着积水被推到了她的脚边。

苏箬忽然想起了穆蕖,在穆蕖的尸体旁,也有这样一朵不祥却美丽的玫瑰。不知道出于怎样的考量,她蹲下身,将这朵玫瑰捡了起来。

“在这个地方和我搞内讧无疑是不明智的行为,”吴德说,“姬遥莘,尽管你对他赞赏有加,但我还是存疑。”

苏箬紧紧攥着玫瑰的茎秆,她感觉到花朵的刺已经戳入了皮肤,痛感或者是那种冰凉的绝望随之渗透全身,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第66章 冥河暗雾(7-8)

苏箬以前很少见到有人死在她的面前——毕竟这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所以当穆安的尸体从地宫半空中掉落下来时,苏箬感到心头一震。姐弟俩都死了,虽然他们和苏箬并没有什么羁绊,但此时苏箬心中的悲哀之感如黑夜铺天盖地而来。

这种震惊和难过始终伴随着她,她拿起穆安身边的那朵玫瑰时,铺天盖地的红色和黑色交织,有些景象像老旧的电影从眼前一一放映,画面残缺模糊。

苏箬看到了穆蕖的脸,穆蕖在微笑,一会儿离得很近,一会儿离得很远……风十分和煦,天异常地蓝,尽管那些蓝中有些灰色的调子;但穆蕖微笑很快也就消失了,穆蕖脸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她在对自己大喊大叫什么,声音很微弱,伴随着嗡嗡杂音,苏箬听不太清楚,隐约辨清楚穆蕖好像在说“变态”。为什么说自己是变态?苏箬低头望向双手,那是一双男人的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突出。

眼前又是之前那家阴森的医院,刻意放缓的脚步,走过楼梯每一个转弯处都会停留片刻。苏箬发现自己没法集中精力去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因为心里有一把火始终熊熊烧着,像是愤恨,像是求之不得以至于变质的爱慕之情,太浓烈了,似酷刑的折磨。

许多脸从眼前划过去,死人的脸,活人的脸,最后是穆蕖的脸。微笑的,愤怒的,平静的,厌恶的……最后,是死亡的。苏箬浑身发抖,她知道这是穆安的回忆,但是这种情感像强腐蚀剂一般腐蚀着她的神经,让她想要大叫,想要用什么最极端的方式来寻求解脱……

所有人都在对自己说话,无数张嘴唇在翕动,他们说这种感情是罪恶的,是错误的。什么都没有用,四处都是厚厚的墙壁,无论向哪一个方向都无法突围。起初是无法忍受的热,后来又成了刺骨的寒冷。

黑夜在眼前又变得扭曲起来,苏箬又看到了面前古籍发黄的纸页被哗啦啦地翻动着。黑色的字迹扭曲成恶魔的形状,如果杀了穆蕖,纵然不可抑制爱|欲,但是只要能找到一个魂魄有余的人,将他多余的魂魄夺过来,就可让穆蕖重新复活,没有意志,没有自我,只会听命于他,那样就好了,只那样就足够了,别的什么都不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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