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震怔怔看着她,忽地想到,很多年前,似乎也有一个小姑娘用这样干净澄澈的眼光看着他,问了他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问题,那个小姑娘……她现在可好?

恍惚间,面前那张小小的通红的脸彷佛与记忆中模模糊糊的另一张笑靥重合在了一起,玄震呆呆地看着,听到自己低声说道:“我……就住在这巢湖附近。”

“沐璇也是呢,我家也在巢湖边上,就在……就在湖堤那头的一条渔船里。”那小女孩听到他这么说,顿时笑着拍手道,接着脑袋一偏,好奇地又问,“可是我从来没在这湖边见过大哥哥你啊?”

玄震眼睛盯着她一晃一晃的丫髻,喃喃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了。”

是啊,那个生在巢湖,长在巢湖的沈百翎,他已经十九年没有回来了。

十九年,对于修道人士,对于妖,都不过是千载寿数中一晃即逝的时光,但对于凡人来说,却是一段难以挽回的韶华,一段漫长孤独的等待,而那个人,她在这里,等了那个姓沈的故人多少年,才那样不甘地披上了嫁衣?又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了放弃?

玄震呆立在这片不大的树林中茫然四顾,分明是稀稀拉拉的一片破败林子,连略俏丽些的景致都没有一处,那时的自己却将之视作了最美的一块宝地,便是这块普普通通的大石头,也因着爱屋及乌,成了记忆中难以磨灭的一件宝物……而对于那个人呢?那双即使在梦境中也要萦绕翩飞的绿鞋子,如今可否还藏在哪个落满了灰的角落?那时她软语央求自己扎的一对草人呢,是坏了,丢了,还是被她压进了箱底?

往事如潮,轻轻拍打着他的心。今是非昨,物是人非,却是纵使满身道法、妖力也无从挽回的事情。

拖沓了十九年的感情,一夕之间回到了心底。然而此刻的他,除了怅然和遗憾还能做什么?

“大哥哥……”

恍惚间,玄震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再醒神时,却发现是那个渔家的女孩,那双纯净如巢湖水的眼睛里却盛满了关切和讶异,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

只听那个女孩小声说道:“大哥哥,你……你怎么哭了?”

玄震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哭?自己竟哭了么?

他抬起手掌抚过面颊,触手果然一片湿凉。望着指上水渍,在日光下一片闪亮,却比什么都要来的嘲讽。原来身为妖的自己,还有资格哭泣么?

飒飒风声自林中石前而起,吹干了泪痕,带起林梢一阵沙沙叶响,近旁几缕柳枝垂将下来,恰恰擦过玄震的肩。他反手折下一片叶,顿了一顿,便放在了唇边。

未几,一缕细细长长的曲调,飘飘渺渺自那浅色的唇边响起。

沐璇站在他面前,听得却有些痴了。看着这个好看的大哥哥坐在石上,散发跣足、朱衣飘逸的模样,她的脸又悄悄地发起烫来。

只是……分明是清越的曲子,为什么却听得人心里一阵难受呢?沐璇咬着嘴唇,忍不住又从眼睫下瞟了大哥哥一眼,那么好看的人,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引得他落泪呢?

许是这曲子激起了林中雀鸟的好胜之心,只听那曲调愈是悠扬,啁啾之声便愈发热闹,只是活泼之中却难掩那奏曲人的满腔凄婉,那些鸟儿却是丝毫不察,自顾在枝头乱成了一团。

沐璇侧耳听着,却渐渐听到了别的动静,远远地,似乎有谁在说话?

她忙蹑手蹑足走开几步,翘首去看,果真看到林外道旁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了转动的木轮,掀开的帘子下露出了一只雪白的纤手和半张玉脸,不是自己一直念着的县令夫人还是谁?

“夫人!”沐璇心里一阵高兴,顿时便忘了身旁那位闭目吹曲的大哥哥,喊了出声。

下一瞬,身后的曲调便戛然而

☆、第七十八章 物是人非

风吹叶动,飒飒声不绝于耳。夏花绚烂,却不及那缓缓步入林中的玉人千分之一风情。往昔种种,如枕梦恻恻,无声无息掠过脑海,滑过身畔,被风不知吹向了何方,玄震坐在石上,似乎连手足都已与那块白石生在了一起,一片叶,悄然从轻轻捏紧的手指间飘落。

时如逝水,永不回头。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种悲哀。那个拈花而笑的女孩,那个坐在石上晃着一双裹着绿鞋子的脚丫的女孩,那个羞红了脸将荷包掷在自己怀里的女孩,那个会用娇俏的清嫩嗓音叫着自己“沈哥哥”的女孩,已经随着那段逝去的时光,跑远了。

再也不回头。

“夫人!”立在一旁的渔家女孩沐璇却全然不知身后那位大哥哥的心思,只带着满腔喜悦朝着前面沿着草中小径,踏着泥上青苔缓缓走来的身影奔去。

一身素色薄衫的女子正面含浅笑听着身畔扶着她的丫鬟说话,听到这声呼喊,与旁边的少女一同抬首望去。那打扮不俗的清秀少女当日也曾跟在主人身边,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自己亲自喊人从水里救起的小丫头,当即笑道:“小沐璇,今日怎么又到了巢湖边耍,不怕再被水鬼拖进水里么?”

她扶着的女子忍不住轻笑一声,轻斥道:“哪里听来的胡话,这巢湖里何时出过水鬼?”

这一声斥责不疼不痒,那清秀少女不但不惧,反倒颇有几分恃宠而骄地笑道:“这可是季嬷嬷亲口告诉我们的,她老人家还说了,夫人幼时坐船经过巢湖,就险些被水鬼拖了去,可是您福大命大,那水鬼奈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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