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是一番激战之后的寂静和沉默。

没人开腔儿,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粗重的喘息。

最终还是车里唯一的犯人憋不住想要絮叨的强烈yù_wàng,打破了沉寂。

“我说内啥……没人总个结、讲个话什么的么?”

罗战绷不住咧开一嘴白牙,笑道:“那我代表兄弟们说两句,警官同志们一路辛苦了!”

车厢里众人一愣。片刻,一路爆掉限速表疯狂飙车的小警察先喷了:“我操,你谁啊你……”

腿上中弹的那位也乐出来:“你小子,真是个人物哈?我们这么多人保护你一个,算你丫命大!……咝呦,疼死我嘞!那一枪我替你挨了!”

从被追杀的危急情势中逃脱出一条命,罗战此时的心态反而是不管不顾浑不吝的轻松,嘿嘿笑说:“那是,这趟真值了!我以前还是见识太浅,今儿算是开眼了,也承蒙哥儿几位这么仗义!……大恩不言谢,我心里记着了!!!”

一车的人呵着气笑骂,就只有罗战身旁的人没吭声。

罗战侧过脸瞄着人,胳膊肘捅了捅:“毙了俩人?利索,佩服!”

回答他的是淡淡的一个冷眼,唇角微微抽动。

呵呦,小警察还挺狂妄,还不搭理人?

罗战抬了抬下巴,挑衅道:“其实我今儿个也就是手脚不方便,虎落平阳被一群狗追得撒丫子跑!老子身手也不差的,真的,不信咱过两招儿,我还未必会输给你!”

副驾位上的小警察插嘴道:“你跟他过两招?你歇菜吧你!”

罗战又拿胳膊肘捅了捅:“你不是看守所的警察,对吧?”

对方目视前方默不吭声,脸上的表情却已经缓和下来,似乎也挺喜欢听罗战犯贱臭贫。

罗战得寸进尺:“我瞧得出来,你是市局特警大队的人?”

很骄傲的眼睛扭过来冷冷地扫了罗战一眼,不置可否。

罗战压低了声音,说话声儿有点儿黏糊:“能给咱留个大名儿么?我想知道你叫啥名儿?”

他又补充道:“我也没别的意思。我过几年还出来呢,没准儿将来咱还有见面的机会。”

那人嘴角突然浮出纹路,揶揄地冷笑:“将来出来以后老老实实做人,你跟警察还能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我不就蹲几年大牢么……怎么着,以后不能见啊?”

罗战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与企图接近的渴望,目光赤裸裸地对视。

对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儿,望向车窗外的眼神水汪汪的,侧面映衬在赤红染血的天空中,金橙色的曲线曝露出纯色金属的质感与亮度。

****

罗家兄弟俩没有收押在同一间看守所,直到上庭的时候,才有机会互相远远地看上几眼。

罗战行三,他二哥罗强比他大十岁。两兄弟就是因为合伙在道上瞎混,整出来几件犯法出格的生意,被老实巴交做了一辈子小市民的亲爹骂出了家门,声言老死都不再认这俩祸害儿子。

这一回亲兄弟哥俩儿好,一起栽进去了,老头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直接气死了。

罗强判了十五年,罗战因为很多事儿都没有直接参与,又具有坦白交代和悔过自新的表现,从宽只判了八年。

罗家两兄弟经营十年的场子基本也都赔进去了,查抄充公变卖倒手,家财全都放鹰了。而被兄弟俩交待了帐目弄进去的市委里的某人,据说坐实了一系列重大经济问题,贪污、巨额受贿、挪用公款,被判无期。

罗战的大哥从郊区赶过来,在法庭外露了一面,跟罗战说了几句话。

罗战问押解他的警察:“能让我坐牢之前回趟家看看么?我不逃跑,我回家看看我爸。”

警察摇摇头:“我们没这规矩。”

“我爸病了……”

那个警察说:“你爸病了,你也得去坐牢;我爸爸病了躺医院里的时候,我也没回家,我还在外省蹲守抓坏蛋呢。”

罗战那时候就在法院门口哐当跪下了,也没避忌周围一群人的眼光。

他面朝西北他们家的方向,咣咣咣地拿脑门砸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上了收押入监的车子。

罗战坐进收押车,车子两侧和后窗内都装置了坚固的钢扦栏杆。

市局派来随车押送犯人的几名公安随后也上了车,罗战一抬头,惊讶道:“呦?怎么又是你啊!”

持枪的警察也愣了,绷不住那张冻死人的冰块儿脸,嘴角弯了弯。

罗战顿时就高兴了,之前的阴霾烟消云散,咬着下嘴唇瞧对方,抿嘴嘿嘿乐了很久。

这是他入狱坐牢之前坐的最后一趟车,走的最后一条路,能碰上自己看对眼的这位小警官押车,算是当下唯一一件令他开心的事儿。

一车的警察莫名盯着罗战看,从来没见过哪个犯人在收押车上这般美不滋滋儿的,仿佛不是准备去坐牢,而是开花车去迎接他家新娘子!

罗战正儿八经地对年轻警官点了点头,说道:“我大名儿叫罗战,外边儿比我辈份大的人都管我叫罗三儿,比我小的叫我一声战哥。警官同志,咱俩也算挺有缘了,互相认识了,报个名儿呗,您贵姓?”

罗战半眯着眼,眼角的纹路笑意坦诚,说话之间有意无意晒出来的摄人气场,让人难以回避和拒绝。

都是爷们儿,对方要是再不给正脸,反而显得憋憋缩缩的小家子气了。

清澈淡漠的一双眼沉默了片刻,回答:“我姓程,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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