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阑仍旧坐在廊下,手里握着一卷竹简。

韩樘在李星阑面前,盘腿坐在地上,忧心忡忡。

微风轻抚,夕阳下,水红的垂丝海棠如同一片血色瀑布。北辰侧躺在走廊顶上,双眼眯起,不知道是梦是醒。

韩樘正在发愁:“听说燕国的质子出逃,秦王震怒,是以封锁了函谷关,一定要将人抓回去。”

李星阑喃喃自语:“这年有什么大事?韩非出使秦国,作说难、孤愤。李牧肥下之战,樊於期战败潜逃。韩非反对灭韩,被囚至死。然而历史已经变了……”

他的声音非常轻,以至面前的韩樘都没有听清。

但陈铬的注意力异常集中,甚至能看见他嘴唇的启合,他不禁感叹这人的记忆力太好,连这些都能一条条背下来。

韩樘像个小大人,一本正经道:“年初时,韩王安派韩子出使秦国,他的论著受秦王赏识。若是韩子尽力游说,或许一战可免。”

李星阑有些疲惫地摇头,道:“可惜秦国不止一个韩非,还有尉缭、李斯等许多人才,或许他已经自顾不暇?再说,从前韩国冶铁技术先进,在军事确实上一度非常强劲。但伊阙之战后,你们已经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韩樘腮帮子鼓鼓的:“那也是百来年前的事了,韩昭侯时申子治国强兵,十五年内无有敢侵韩者。”

李星阑一直在思考,说:“申不害变法以术治国,的确收效很快,可惜人亡政息,更不能从根本是解决问题。韩自立国以来,一直在夹缝中生存,秦国东出函谷关,第一个要打下的就是你们。地缘因素,这是无法避免的。”

韩樘非常不甘心,跳了起来,问:“难道我们就只能任由他人凌虐践踏?”

李星阑抬头与他对视,深邃的眼眸传递出一股冷静的力量,尽量柔声道:“韩国必定要败,其实也就在这两三年了。说到底,你在乎的是国家,还是灵运城的百姓?”

韩樘:“那还用说?自然是都在乎的。但父亲教过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果战争无法避免,我想要保障百姓们的安全。”

李星阑:“对,这句话后面那部分知道么?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百姓就是国家,那么投降也没什么。”

北辰悠悠道:“你们可知何为投降?汴阳君须肉坦膝行,系颈以组,口衔玉碧,出城跪于轵道旁,递上降书降表、本城玺印、户籍册,听后发落。若是对方受降也就罢了,依我看秦国一贯的做法,必定是要杀了你们一家,屠城灭国。如此大辱,换做是我宁死不降。”

韩樘咬牙:“对,绝不能降。我父亲他也断不会降。”

李星阑无奈地笑了一下,道:“北辰兄,别吓唬小孩子。仓廪足而知荣辱,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气节?况且,灵运城不是早就被韩国割让了出去,城里没有自己的军队,更有秦军常年驻守,根本就不能对秦国构成威胁。”

北辰不再多言,陈铬暗自称奇,李星阑什么时候把北辰给攻略了?

韩樘却摇头:“不,其实并没有真正归附过秦国。当年韩国将我们割让出去,当时的汴阳君就从未屈服。我太奶奶荌娘,骁勇善战,曾几度带领城内民兵对抗前来受降的秦使。”

李星阑:“但这里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已经是秦兵在驻守了,不是么?”

韩樘:“不是的,那只是一个交易。秦国虽数次派来军队试图接管汴阳,但全都被荌娘赶了回去,汴阳的玺印、户籍册、税薄等一应事物,全都保留在汴阳君府中。好在这地方实在无足轻重,百姓们又从来没有出格的动作。无论秦韩,皆无暇顾及我们,归属问题才一直被搁置。”

李星阑以理智思考,觉得这孩子有些言过其实,问:“荌娘的威慑力有这么大?”

韩樘:“我太奶奶聂荌,不仅骁勇善战,且十分精于兵法,传说她有摄人心魂的能力。她活了两百年,大家都说她是……”

“猫妖,”北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反问:“这也羞于启齿?”

韩樘非常紧张,吞吞吐吐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北辰嗤笑:“我瞎?”

韩樘看他不说破,便调转了话头,说:“张元驹不过带领了一支函谷关外的巡防小队,荌娘去世后,他们想要拿下汴阳。我父亲与他谈了条件,反而将他们请入城……供着,养他一队人,这才避免与更多秦军短兵相接。”

李星阑:“但张元驹也只是个小人物,命不由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忽然翻脸。”

韩樘:“是这么说。”

李星阑:“城中可有民兵?”

韩樘:“有是有,不到一千人,私下里训练的,多半没有打过仗,其余尽是老弱妇孺。”

李星阑:“物资是否充裕?”

韩樘:“每年都要给姓张的那厮养五百人,并未储备多少粮食。三千多人要活,估计只够吃一年的。”

李星阑:“那也不少了,军备如何?”

韩樘:“十余年不动兵戈,多半已生锈腐坏。车倒是很多,但大都是民用的货车。”

李星阑:“我看城外有条护城河,应该能用。”

韩樘:“那不行,我们好不容易在上游建好水坝,如果放水,会将整个汴阳全都冲毁。”

李星阑心中有底,语气也放缓了许多,说:“其实秦军也只是人,可以讲道理,你们如果不是想要轰轰烈烈地死节,也没什么好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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