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还……”

慕容复才说了三个字,苏迈已大步赶了上来,笑道:“师弟既有家眷到访,便先去梳洗罢,这里有我与父亲足矣!”说罢,也不管他是否乐意,扶着他的手臂将他半推半送地赶出了地头。在苏迈心中,这个自动送上门的师弟当真是“书生无用”的典范,满身的本事全在一张嘴上,让他亲自动手干活无疑是自寻死路。

慕容复也好似明白自己不擅农活,向仍在田间劳作的苏轼行了一礼之后便领着公冶乾等三人退下了。直至梳洗更衣,恢复原本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阿朱阿碧这才松了口气,就连公冶乾面上的阴云也跟着散去不少。

阿碧上前来取慕容复换下的衣衫清洗,一摸衣料又不满地嘀咕:“这么粗的布,公子如何能上身?连口热茶都没有,只能喝凉水,公子爷几时受过这样的苦……”

慕容复听地一笑,不由伸手一拧阿碧的下巴,笑道:“你家公子爷可不是纸糊的,这又算什么苦?”

阿碧还要反驳,公冶乾已然出声问道:“大哥与四弟怎不在公子爷身边?”

阿朱与阿碧虽与慕容复亲厚,可也极懂规矩,见公冶乾与慕容复说话便知他们这是有正事商量,向两人福了福,一同退了下去。

慕容复冷眼见公冶乾面色不善,好似苦苦压抑着满腔怒火,原本故人相逢的欢喜之情也逐渐淡了下来,定了定神方缓缓道:“这黄州的买卖越铺越大,邓大哥与风四哥去城里寻合适的铺面了。”

慕容复此言一出,公冶乾心头更是不爽,脱口道:“公子爷莫非打算这辈子便是这般过了?”

慕容复眉心一挑,随手端起茶碗慢慢地以碗盖拂去氤氲的水汽,气氛顿时冷凝。

公冶乾只觉背上微微沁汗,许久才道:“公子爷,慕容家的复国大业……”

公冶乾话未说完,慕容复利落地一翻手腕,将茶水一饮而尽。左手一松,落下的碗盖与茶碗碰出一声轻响,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公冶乾再不敢多言,只静默地望着慕容复将茶碗搁到一旁,耳边听得慕容复沉声言道:“公冶二哥,此事,我自有打算。”

公冶乾见慕容复并未动怒,心头一松,立时便要忠言逆耳。“公子爷既然志在天下,有多少大事等着公子爷,岂能陪着那罪官荒废时日?”

慕容复身为脑残粉岂能容忍有人诋毁偶像,当下怒道:“公冶二哥,慎言!你口中的‘罪官’是我的恩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哪知公冶乾听慕容复将苏轼的地位等同于父亲,顿时拍案而起,高声道:“公冶乾只知公子爷的父亲,乃是为了复国大业殚精竭虑英年早逝的慕容博!公子爷曾亲口所言出游是为了增长见闻,如今却在此处虚度光阴,试问慕容博泉下有知可得安稳?”

公冶乾这般出言不逊,慕容复也站了起来,冷峻而坚定的目光好似两柄利刃直直地迎向公冶乾。

气氛再度凝滞,外出寻铺面回来的邓百川却在此时大步闯了进来,直接伸手拦下公冶乾道:“二弟,你太放肆了!”

公冶乾却并不领情,一把推开邓百川恨声道:“大哥,是你太纵容公子爷了!”又转向慕容复大声道,“公子爷,公冶乾虽说是个粗人,可也明白所谓正朔正统,不过是凭文人的一张嘴。那苏学士纵然名满天下又如何?只要公子爷能夺了这天下,你要他说什么写什么,他还不都得乖乖听话?既然凭手中钢刀可以解决的事,又何必多花心思?”

公冶乾将话说地这般透彻,慕容复一时竟无言以对,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公子爷,公冶乾明白公子爷心中重文事胜于重武功。只是公子爷此生注定了要做大燕国的开国之君,这附庸风雅吟诗作对的小玩意,还是留给后人罢!”公冶乾单膝落地,最后言道,端得是一片赤胆忠心。

立在一旁的邓百川与风波恶看看慕容复又望望公冶乾,一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该劝慕容复还是该陪公冶乾同跪。

慕容复伸手摁了摁眉心,疲惫地道:“公冶二哥的苦心,复官心知肚明铭感五内。二哥请起,你我之间不至如此。”

公冶乾却纹丝不动,只仰头又喊了一声:“公子爷!”

慕容复哑然失笑,摇头道:“只是公冶二哥却是小瞧了复官。这一年,复官出游在外,却也见识了不少。那赵宋皇帝崇文抑武,真宗皇帝曾有诗云‘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如今这大宋天下文化之盛已远迈汉唐。然而放眼四顾赵宋疆土,北有辽国、西夏,西有吐蕃,南有大理,这江山社稷绝非固若金汤。”

公冶乾忙道:“公子爷,正因如此才是我大燕取而代之的好时机呀!”

“时人皆以出仕为荣耻于行伍,大宋每年赐辽国银绢五十五万两,赐西夏银绢二十五万五千两方得保太平。今上即位,启用王安石厉行变法,名为富国强兵,结果却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百姓的生计日渐艰难。如此内忧外患,可为什么至今仍无人揭竿而起?”慕容复轻声道,不等公冶乾回答,他便已自行揭晓答案。“百姓思安。但凡还有一口饭吃,甚至哪怕只有一口粥喝,只要还能活命,百姓是不愿造反的。我鲜卑慕容氏本是外族,起兵复国说来容易,可若是天下思安我偏要生乱,那便是与天下人为敌,是胡虏入侵占我河山。如此不得民心,岂有善终之理?”

公冶乾张口结舌,便是旁听的邓百川与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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