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笳回到家没多久,段惟就登门拜访。

但她此时并不想见对方,不过事关查案,也由不得她性子。

杨清笳简单与段惟寒暄几句,便急于进入正题。

她将圣上降旨要求她查案,还有在船上的见闻都毫不避讳地讲给了段惟听。

段惟拿着那半片碎布,端详了半晌,却没说什么。

杨清笳也不催他,耐心地在一旁等着。

“观这图案的形貌特点,极有可能是日本战国大名的家徽,然而具体是哪一个大名,我也说不准。”他开口道。

杨清笳皱着眉,倭刀再加上大名的家徽,可以确定凶手一定是日本人了。

所以说,这竟是一起涉外的凶案。

“此案……干系重大。”段惟眼中不掩忧色。

“我明白,”杨清笳知道对方的意思,她蜷着手,拇指托腮,弯曲的食指内关节有节奏地点着唇瓣,眼光悠远:“但此案却是非破不可的……”

段惟知道杨清笳不可能放弃,也不会随意糊弄过去,对她来说,追查到底才是她的个性。

“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虽然现在人不在锦衣卫,但好歹人脉还在。”

杨清笳并没有回应。

她信任对方,但同时也打从心底忌惮他。

忌惮他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使自己不知不觉失控的能力,这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的。

“你打算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段惟问。

杨清笳叹了口气,却未有丝毫的犹疑:“我要进宫面圣。”

段惟对此丝毫不吃惊,他叮嘱道:“皇上如今卧病在床,脾气亦是反复无常,你言语谨慎为好。”

她点点头,心里却是一点底儿都没有。

杨清笳向龚宽递了帖子,原以为得等几天才能见到朱厚照,却未曾想,当天下午便受召入宫。

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燃着,明明白日,屋内却满是烟雾缭绕。

杨清笳被龚宽引进门,透过朦胧的光影缝隙,她看见了歪倚在书桌前龙椅上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历史上有名的荒唐君主——明武宗。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照闻声张开眼,看见一个女子正跪在地上。

他微微抬了抬手:“起来吧。”

“谢陛下。”杨清笳提着裙摆起身。

朱厚照萎蹭了几下,龚宽立马上前将他扶直了身子,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个绮丽的宫装女子,半晌才哑声问:“你是何人?”

杨清笳心说朱厚照果真是病入膏肓,明明是他召自己入宫,现在倒是明知故问起来,她道:“民女杨清笳,特为东南空船案前来面圣。”

朱厚照闻言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那笑声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杨清笳一旁听着十分担心,生怕他一口气儿上不来厥过去。

“竟是个女子!”他喃喃道:“他竟收了个女子做徒弟,真是……”

杨清笳没听清他自言自语些什么,只得在一旁默不作声。

“坐下说吧。”朱厚照念叨够了,便指了指旁边红木椅子。

身上衣服是龚宽临时让她换上的,说是不能殿前失仪。

杨清笳第一次穿得这么累赘,草白色的宫装一层又一层,裙摆逶迤,连坐下都十分碍事。

朱厚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有些笨拙的动作,眼中终于露出了些符合年纪的活泛劲儿。

“说说吧,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朱厚照本来对这事没什么兴趣,但自打他见到杨清笳,倒是来了些心思。

“陛下,从泉州运过来的永福号空船,民女上去检查了一下,在船底的密封舱内发现了十三具已经高度**的尸体,经查证,就是那永福号上的十三名船员。”

朱厚照问:“谁做的?”

杨清笳:“所有人均被倭刀穿胸而过,一击毙命,而且在其中一具尸体紧攥的拳头里,民女找到了块碎步片,上面有半个残缺不全的图案,应该是日本某个战国大名的家徽。”

朱厚照听完未发一言。

杨清笳等了半晌却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又道:“是日本人做的。”

朱厚照“嗯”了一声。

御书房内三个人均是沉默着,九五之尊阖目如睡着一般,司礼监太监眼观鼻鼻观心,而杨清笳心中则是风起云涌。

她已经想到了最坏,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朱厚照打算不了了之。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没过多久,朱厚照便开口,丝毫不避讳杨清笳:“海上风浪大,当意外吧。”

“是。”龚宽一旁应道。

杨清笳心里一凉,司礼监拟完后送到内阁那儿票拟一下,回头这事儿基本可就算定下来了。

“陛下!”杨清笳倏地起身:“万不可如此不了了之!”

朱厚照掀开眼皮,看着她。

“人命大如天,恳请陛下追查到底。”

“朕乏了,退下吧。”朱厚照摆了摆手。

“陛下,此案真凶尚未查明!”

朱厚照有些不悦:“这些都是违逆海禁,私自出海走私的罪民。”

“但他们也是大明的子民,是我们的同胞。”

一旁的龚宽见状喝道:“放肆!殿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皇上,我大明的子民,即使犯了罪,也应该由《大明律》来审判,他们不应被倭寇无故屠杀。”杨清笳肃道:“这次是十三条人命,下次可能就是一百三十条,一千三百条!”

朱厚照撑着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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