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从下次开始这么穿。”

——

隔了许久再来见香港,天气比上海分外明朗。若上海是无袖长旗袍、白净丰腴的犹抱琵琶半遮面,那么香港便是细白麻上衣碎芭蕉绿缀红花裙的率直泼辣。

公交上没坐了,一路上山下山,楚望被闷出一身汗。刚才打电话过去时,她只问了先生太太在不在家,倒忘了再问仔细一些,给她徒然添了往莲花路多跑一趟的麻烦来。

从莲花路下了车,远远便看到徐太太躺在屋檐底下乘凉打盹,徐少谦立在一旁拿折扇给她送丝丝凉风——此情此景好像时光徒然倒转五百年,屋檐底下的不再是徐太太,而是深宅大院里尊贵的长房太太;徐少谦也不是物理学教授,而是诗酒趁年华、打马长安过,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世家公子。

楚望不忍打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突然暗处灌木丛里窜出团花影子,后面跟了个人,你追我赶到她跟前,吓得她一声惊呼。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徐文钧追着一只花猫在玩。再要仔细看,那一人一猫一溜烟的跑远了。

徐太太徐先生自然是被惊动了。楚望抱歉笑笑,远远的说道,“文钧少爷怎么舍得来这边了?还这么好兴致。”

“孩子嘛,玩心大。没人陪他玩,一个人憋闷坏了,总想找点乐子与玩伴。你徐教授不也是么?”徐太太抬眼看徐少谦,“以为你定是要去欧洲的,临别那天写完信便去躲起来不肯见你,指不定上哪哭去了。”接着笑眯眯同楚望招招手,“过来我瞧瞧,总觉得这些天不见,都瘦了许多。”

徐少谦笑道:“是么?兴许我真是去哭了。”

“我这不是又回来了么?”楚望笑说道,“师娘看起来倒是精神不少。”

“净说瞎话夸我。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昨天刚从医院出来,今天你就来了电话,倒也巧。”

“嗯?师娘怎么身体不舒服了?”

“老毛病了,不提也罢。”徐少谦替徐太太接过话题,“欧洲不好么?人人都想去欧洲,为了留学,变卖家产的,考七八年公费留学的,大有人在。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肯去?”

楚望低头想了想,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老师给我那封信。‘一位物理学家该如何为国效力’?我想了很久,想来问问您是怎么想的。当下,科学能救国么?”

徐少谦笑了,“痴肥病人,转身也难,病又太重。什么药方都开出了,却都不大见效。”

他抬头想了想,又说,“内战,大员腐败,民不聊生。留学生们回国之前谁不想着科学、实业救国?可万丈高楼怎可能建在沙滩上。”

思索片刻,楚望说:“归根结底,就是国家不重视教育,因而钱不够。”

徐少谦笑道,“可以这么说。”

楚望松了口气。

“徐教授?”

“嗯?”

“我有个不情之请。”

“哪里不情?”

“最近在考虑未来专业方向选择,故而我本想去图书馆搜集您的著作文献资料加以学习……无奈图书管理糟糕,我遍寻不到,只好来找您这位正主讨要,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徐少谦乐了。徐太太在一旁附和,“行,怎么不行?我替他答应了。”

徐少谦正色问道:“将来想学什么,应用物理,理论物理……”

“理论物理。”楚望毫不犹豫的说道,“……的原子核物理方向。”

“这个简单。家中似乎有一部分,我可以先给你一些,剩下的,过两日到学校再给你。”

——

她拿着那份文件辞别徐家众人,一坐上巴士便迫不及待一页页翻开,坐在巴士靠窗座位上的楚望似乎变成了一台高速阅读机器,一行行英文字母在她眼中飞快掠过,“铀”、“u”、“衰变热”、“衰变链”、“半衰期”字样被无限放大……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原子核物理学家,绝大多数都对放射性元素超铀原子学术理论了如指掌;而他们,距离核裂变的发现,只缺少一个极为偶然的机遇——徐少谦也是其中之一。

终于确认这一点,她心咚咚直跳。

该如何为国效力?她想了许多天。

这个想法,由于她对近代史的不熟悉,故而一开始只是个小小雏形。虽然小而模糊,但却因此有个决然的声音在说:不能去欧洲。

近代史上无数留学生梦想着科学救国,实业救国,终成为一个笑柄。

科学救国是行不通的。这是无数人尝试后失败了的——只因社会动荡,国家左右支绌,国库虚空,哪有更多钱支持教育。正如徐少谦所说:万丈高楼怎可在沙漠中起?——故而后世诸葛常常对症下药,总结声称:近代中国,只能也只可能从政治角度入手救国。

1840年以来中国屡次战败,国家财政要用以缴纳各国赔款。庚子年的退款是一笔大肥肉——被无数贪官盯上,瓜分数次。剩余退款,大多数用作清华公费留学基金。而国库钱财,几乎都用在了置办军械和扩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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