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顾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了。反正她认为吃醋是没有意义的事,特别当对象是一个往生之人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推己及人地想到,如果她在这件事上依着常性做出反应,师烨裳的压力便将陡然大增。别看师烨裳在工作中宛如一把千斤顶,天雷降下都轰不趴,可一旦触及感情,她那eq还不如个二八少女,动辄就要逃的——等她逃了再去追,有意思么?汪顾若还十六岁,估计会说“有意思”。但汪顾都快俩十六岁了,答案当然是“没意思”。再说师烨裳可不是好哄的,你要非得蹬鼻子上脸地跟她拧着干,她要么就又跑个没影儿,要么就把你整得不似人形,这两种下场汪顾全不待见,于是只得对当前局面视而不见,立志先将三藩之乱平定,再搞其他副业不迟。
哦,言及于此,似乎有必要提一下汪顾所谓的“三藩”——此三藩非彼三藩,汪顾从来被历史成绩拖后腿,到现在都背不齐三大藩王除了吴三桂之外还有谁谁,康熙爱怎么治国平天下跟她汪顾也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她只关心她那一亩三分地,所以,汪顾的“三藩”之中当头一藩,便是张蕴然。这不用多说,情敌,时时刻刻都得防着,以防旧情复炽,死灰复燃。第二藩则是师宇翰。这也不用多说,岳父,搞不定他,诸事没戏,汪顾可不想落到林森柏那步田地,势必要将所有反攻倒算的苗头都扼杀在襁褓之中。一言蔽之,此头两藩真乃汪顾心头大患,实在有不平不行的理由。
两藩说完,该表第三藩。不过按汪顾意愿,这一藩平不平的都那样了,到死也成不了气候的。就像那个尚、尚...尚什么来着?忘了。准确地说,她从来都没记得过。反正就是作乱三藩王里那位姓尚的,墙头草的,又老又爱闹辞职的平南王。若非师烨裳三番五次地提醒她注意,注意,那她宁可把年富力强风华正茂的张慎翼当成自己的假想敌也不愿一瞬不瞬地去防范打压一位路也走不了话也说不清的老先生。嫌丢人。
倒是今天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她那两个务必严防死守的对象居然聚头了。汪顾想,要不是老先生走不得路登不得阶,今天肯定也来了。但,又不是凑人头打麻将,少一个也好。少一个省事。她当前主要目标乃是师宇翰个老醋坛子,张蕴然来她都懒得招呼了,更别说其他人。
“那咱把两束花都送给伯母吧。这把红的就当是我的见面礼。新女婿上门,总不好练空手道。”汪顾合臂搂起一捧扎制精美的圆形花束,往前走两步,发现少了点儿啥,遂转头问卖花小妹,“你们还有多少康乃馨?”小妹说大概三四百朵。汪顾把那红得火烧火燎的花束扛到肩上,再次掏出信用卡,“麻烦你替我扎成花篮吧,配花素一点,放块新的营养泥啊!”小妹恨不能手舞足蹈地应声而去。
师烨裳拧着半边眉毛看她,困惑不解道:“买那么多花干嘛?你要把妈妈再埋一遍啊?”
汪顾笑着接过师烨裳手里的花束,换了自己这束通红喜庆的给她,朝门口方向挤挤鼻子,强作一副责备的口吻,“你愣到如此这般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刚挑的那把都是啥?除了非洲菊就是红玫瑰啊,两种都是送情人的,咱俩谁送都不合适,只有你爸送才对路。至于康乃馨,嘿嘿,”汪顾贼兮兮地把嘴凑到师烨裳耳边,“多送一点儿,摆久一点儿,咱妈才能对我印象深刻啊。”
闻言,师烨裳不说话,却出人意表地悄悄伸手,在对方腰间掐了一把。汪顾虽是被掐一方,肋下又痒又麻,苦不堪言,但师烨裳的活泼实属难得,心里便不由暗暗高兴,等师烨裳收手插兜后,她捂着左腰口,扭腰,以一种沉静自生情,□□不失身的□□调轻声赞道:“比、比马杀鸡还舒服呢...”师烨裳抿住锋利薄唇瞪她一眼,细眉轻挑,转头,举步,自去搀挽安抚那深入醋缸已久,就快被腌成老酸菜梆子的贝贝爸。
贝贝妈的墓在山顶上,顺着窄小的石阶往上走,年轻人不出二十分钟就能走到。然而师宇翰年逾六十,精神再怎么矍铄身体再怎么健旺也不宜逞强了。途中,每走三层师烨裳就要逼他休息一会儿,若他犟说不累,师烨裳就说她累,师宇翰知道女儿好心,也就不再坚持,汪顾小心翼翼地走在两人身后,生怕他们当中有谁站立不稳——一个老一个弱,哪个滚下来也不稀奇。她专程殿后,有人滚下来时也好拉上一把。呃...要实在拉不住...可以当垫背嘛。
即将经过张蕴兮所在梯层时,汪顾暂时卸下当垫背的责任,贼眼溜溜地仔细观察师烨裳。可谁料师烨裳就像是从来没认识过张蕴兮这号人,面上维持着一贯的清冷,眼神也丝毫不见闪烁,微低着头,仅是一门心思扶着师宇翰,一步一步,稳妥地往上走。反观前来扫墓的一群张家后生,根本就是把扫墓当成了一种轻松愉快的户外休闲运动,汪顾侧眼去看,只见一派突兀的欢腾雀跃。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花里胡哨的冬装,在狭窄的墓前过道里追逐打闹。六位二十出头的先生,穿得倒是华丽肃穆,但所做之事,同样与扫墓不甚相关——他们叼着雪茄说着笑话,偶尔你拍我一巴掌,我捅你一指头,其中一个估计是昨晚的h药还没醒,这会儿正涕泪横流地对着两块墓碑,情作打起手鼓唱起歌状。一行人中,唯有张蕴然还有个扫墓的样子,形单影只地跪在墓前,呆看着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