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北方来时,若不住在太原,便常住在陇南。陇南庄院的人见我喜欢吃蟹,索性从苏州引了蟹放到附近的湖中养。那里水质洁净甘纯,气候也适宜,长成的蟹甚是肥美。我昨晚派人传信,让他们速速就近送来,好做蟹宴。咱们既然吃了快活王的烧尾宴,总该回请一席才合礼数。

王怜花叹口气,喃喃:蟹宴嗯,快活王听了一定欢喜得很,必不会拒绝。只是,你又怎么猜到他喜欢吃螃蟹的?

花满楼笑着在他鼻子上刮了下,说道:因为你不肯吃螃蟹。那次在莼鲈思,我本想请你吃螃蟹酿橙,你却说你一吃蟹就肚子疼。你先天结壮,才不可能有那体寒胃虚的毛病。想来是快活王喜欢螃蟹,你便把对他的怨气撒在了螃蟹上。

王怜花感慨道:你真是我肚里蛔虫变的!哎,他嗜好吃蟹,以前每到秋天蟹肥时,我娘便会挖空心思变换花样地烹饪蟹肴,甚至亲手剥蟹,剔出肉来蘸姜醋喂他佐酒。我娘手巧,剔过的蟹总是通体完整,能拼回原状,像蝴蝶一样好看。后来他走了,我娘再见到螃蟹便会发脾气,尤其中秋

花满楼不胜唏嘘,后悔让他提这不愉快的事,正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却说过便罢,马上将之抛诸脑后。眼珠一转,兴趣已移向了那陇南庄院:陇南风光灵秀,天下闻名,你建庄院的地方一定有如仙境。

花满楼正想提些别的哄他欢喜,当下笑道:那里的气候有些像江南,往后我再去,把你也带上。当地有种金徽酒,兼具北酒的爽净甘洌、南酒的浓郁绵甜,必能合你意。

王怜花咯咯乐道:那不是很像我们独得北原南花之长的花公子了?听说金徽酒酿成后每每以巨大的酒海容贮西北佳酿中,柳林用的是荆条酒海,白水用的是松木酒海,它用的却是槐木酒海。

花满楼失笑道:小酒鬼不愧是小酒鬼,对酒精通得很。

王怜花眉飞色舞道:我对茶也精通得很呢。等我们到陇南住时,把各地名茶都带去,每天逐样品饮。

花满楼微笑着道:陇南也有好茶的。

王怜花一怔,奇道:这倒没听说过。

花满楼道:你当然没听说过,那是这几年才种下的。陇南的山精水魄若不滋养出些茶来岂不可惜?我让人把杭州的龙井茶移植来,长成后采制了,竟别有种天高地阔的香醇劲秀。

王怜花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呼道:这不是馋我!你让那些送螃蟹的人,再送一趟茶来吧。

花满楼宠溺地说道:还用你说。我见你特别喜欢我在杭州给你的龙井,这回便让他们把这陇南种的也送来给你对比。你现在起来,我就让你尝。

王怜花赖在他的腿上,讨价还价道:你让我尝了,我就起来。

花满楼拿他没办法,笑着戳他脑袋:江湖中人总说千面公子如何了得,谁知道他竟是这么个小赖皮!

王怜花悠悠乐道:我只跟你才这样的。

秋湖,月夜。

竹桥宛转,桥上筑方亭,柱、栏、檐、瓦亦皆镶以竹,野趣盎然。

亭下温泉暗萦,晚风徐徐吹动,水气氤氲,竹亭被云桓雾笼,宛若仙海瀛洲。

亭内暖润如春。

香炉亦由竹雕,熏着花满楼亲手制的四和香。此香舍弃沉檀脑麝等华贵香料,只用再平凡不过的香橙皮、荔枝壳、榠揸果核与梨滓合和,却别有种朴雅清舒、恬悦温厚。

席间的糟蟹、酱蟹、芙蓉蟹、玛瑙蟹、荸荠炒蟹腿、冬笋烧蟹黄、蟹肉豆腐丁、蟹丸、蟹饼、蟹汤角等等蟹饌,皆用淡丽的青花瓷盛放。

菜肴中尤其别致的,是壳上披着若霜酒酿的霜柑糖蟹,里边酿着肉、外边用椒料姜蒜米儿团粉裹就后香酥的蟹斗,蛋皮卷了蟹粉用签穿起的蝤蛑签,蟹段以干面蘸过下锅并与冬瓜同煮的螃蟹清羹

而那把荷叶、粉皮、蟹肉、鸡蛋、蟹膏层层铺起,蒸过晾凉后去掉粉皮切块,再以菠菜铺底,并用蟹壳熬汁入姜椒勾芡的蟹鳖,更是极费功夫。

快活王到碧幢苑来并未前呼后拥,只有气使独孤伤随行。独孤伤亦未踏入竹亭,仅驻足竹桥上守护。

于是与快活王共进蟹宴的便只有花满楼、王怜花两人。

亭中另还有一人,正在调酒。他的衣裳穿得很随便,头发也是蓬乱着的,但那神情,就像是名医试脉般谨慎严肃,俨然已将全副精神都贯注在酒杯里。他依桌上菜肴,将几种常见的酒混在一起,立刻产生出一种动人的酒味,与蟹饌的鲜美成为绝配。酒调毕,他只拱拱手,便一言不发地离去,一张脸始终冰冰冷冷,全无笑容,满是傲气。

连王怜花都未料到他竟敢在快活王面前如此桀骜,望着他的背影出神道:这楚鸣琴好大的架子!幸好快活林不止他一位主人,否则怕不早把客人都气跑了。想不到,王爷竟也能容得他放肆。

快活王大笑:你们昨天才住进来,未及体会此人的妙处,本王却是习以为常了。要他调酒便像要李白作诗,只能纵容不能威吓。而他每次调酒,不仅要看所配菜肴,还要看宾客是何许人,所在之处的景致,季节、时辰、天气因此他调出的每一壶酒都是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的。

王怜花抚掌道:妙哉!这样的酒,确是堪比李白的奇诗佳作了。

花满楼笑道:所以,唐明皇能容忍李白,王爷自然也能容忍楚鸣琴。人人都知李白写的《清平乐》是神来之笔,却有几人想过,这三首诗不仅非李白之才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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