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和州西部江堤完好无损,和州东部却在一夕之间崩塌。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东边住的都是汉人,哪个当官的来了,要刮油水不是从这边刮?一场水,死了多少人?这笔账又怎么算?”

我怔了一下,这我倒是不知道,当初只知溃堤,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我迟疑一下,随即道,“这件事朝廷已下令彻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自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锦帆啐道,“查个屁!来一拨人,吃饱喝足,到堤上转转就走了。过两天,再来一拨人……这前前后后已经不知来过几批人了,有几个是真真正正来查访勘测的?现在又查出来什么了?倒是和州的地皮因为这些人,不知被州府老爷们刮了几层!”

我无言以对,这件事的原因,我再清楚不过。开始,是卢家利用和州溃堤之事对付独孤家,后来安德王被我搅了进去,和州就成了卢家和安德王斗法的工具,最后两派相互妥协,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一州百姓却成了牺牲品……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内疚不安,偷眼看谢晴,就见他轻轻抿了抿唇,脸色沉肃,再找不到半点笑容,我心中更加难受,猛然转开头,不敢再说话。

后面的路上,众人各怀心事,都是沉默不语。只闻马车辘辘,马蹄嗒嗒。

心内烦乱,我不由抬头四望,哪知,没一会儿已经发现了不对。此时正值春耕时节,路边的田地中却无人耕作,只见荒草,偶尔经过村落,也是房舍衰败,渺无人烟……怎么会这样?大水已退去了半年,这里的情况怎么还会如此糟糕?

微一思索,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偷瞟谢晴一眼,只见他也正望着四周的景象,一脸黯然,终于没敢再问。

我们向着和州府行进,随着和州城渐渐临近,村落也渐渐稠密,其中也有了人踪。只是人人都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反观我们一行衣着光鲜,货物众多,煞是显眼,每过一处总会惹来不少视线。然后当众人目光落到谢晴身上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惊喜之极的表情,立时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开始说话,乡音甚重,我却听不明白。还有人大声对着村中叫喊,然后,就有更多的人跑出来,看到谢晴,都是一脸兴奋……不一会儿,我们身畔就围了密密一群人,七嘴八舌说个不休。

每到这时,谢晴总是脸上忧色尽收,微笑着,耐心地听着,有时开口,也操着相似的口音。往往他一席话说完,周围人立时脸现喜色,更有人忙不迭地磕头作揖。最后谢晴总会命人从车上卸下几袋粮食,交给村民中为首的人,自然又是一阵感谢之言,拜谢之礼。

我这才明白谢晴那一车车大米是干什么用的,又过了一处村落,终于忍不住道,“我以为你找寻宝藏,是为日后起事,却原来……”

谢晴此时脸色终于好了一些,闻言一笑道,“我想你或许已经猜到了,我们是昊天盟的人。朝廷只当我们是反贼,其实,我们更重要的角色,是汉人互帮互助的结社,这些自是分内之事。”

我也笑了笑,点了点头,心中却仍在回想着刚刚他每过一处受到的欢迎……看来他到这边,不是一次两次,而且影响非常之大,想到这点,我心中不由一凛,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心中又是一黯……不敢再想,骤然转念,随口问道,“和州水灾,朝廷不是下拨了数次赈灾粮饷吗?怎么百姓还是如此困顿?”

这一次,谢晴还未开口,旁边的锦帆愤愤道,“本来赈灾的东西就不多,层层盘剥,到手里的就没几粒了,基本都给了西边的鲜卑人,又能剩几个给汉人?何况,刚发水的时候还好些,水落了,日子久了,还有几个人想着这边?可是水虽然退了,去年一年颗粒皆无,百姓拿什么过冬?春来的种子又在何处?”

我心中一震,急急问道,“可是朝廷不是派过几次钦差吗?”

晴霞笑道,“钦差一下,就被带到了府城西边,那里是鲜卑人的聚居地,受灾不重,东西却发得极充足,自然形势一片大好。”

我呆了一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谢晴道,“说实话,开始还好些,不只因为水灾刚过,所有人都关注着这里,也是因为那会儿卢衡还没倒台,他选派的官员胃口没那么大,而且这里还有安德王的人,两边互相监督,都会收敛一些……”

听他提到先生,我心头一跳……这些日子我不在,不知他怎样了,玄瑛玄瑾来的时候,我也不好问……我不由一阵恍惚,等再回过神,谢晴已经住了口,我沉吟一下道,“这样的事情,哪朝哪代都有……”

谢晴淡淡一笑道,“没错,只不过,现在的汉人百姓,比之从前,头上又多了两重山,鲜卑大族,鲜卑寒族,然后,才是汉人大族……”

我的唇轻颤了一下,无言以对。

这时,我们经过了一个小小的村子,从这里远远已经可以眺望到和州府城,谢晴又带着我们进入了村中。没走多远,就听一阵喧哗,其中夹杂了厮打哭泣之声。

谢晴闻言脸色一变,当先一步赶了过去,我们也紧紧跟在了后面。转过一个弯,就见一个院门前围了很多人,其中有十几个差役模样的人正和几名村汉争执厮打。

谢晴疾步上前,那几个村汉看到谢晴,脸上又惊又喜,不再理那几个差役,对着谢晴大声招呼道,“公子爷,你来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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