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浚看看他那满面的光风霁月,轻轻道:“晓风惯会玩笑的。”

走到宫外,卫岚上轿前,又道:“抒怀,圣心难测,你可要谨慎!”

言浚微微一笑,目送他离开,心里又开始打鼓。皇上的意思,他明白,无非是想升他官职,又怕大臣们反对,才出此下策。但晓风这句“圣心难测”,似乎另有所指。

难道皇上此举,别有深意?

他坐着轿子一路晃到家,换了身家常衣衫,步行走到青桐街,进了饮中仙对面的鸿渐楼。茶博士捧着茶罐步入雅间,向他行过一礼,跪坐在对面冲茶。

言浚接过闻香杯,缓缓一嗅,只觉清香扑鼻、沁人心脾,再接过品茗杯,浅浅一啜,更是醇和温润、四美俱全。

“嗯,新下的破壁茶。”

破壁茶,只在泉州的岩壁上生长,茶树枝桠深入岩石,若要采摘,须先凿开石壁,所以名为“破壁”。

此茶甘醇无双,却最难采,稍有不慎便会凿坏茶树根茎,来年便不再发新茶了。因此,破壁茶素来是贡品,民间少见,遑论新茶。

茶博士笑道:“言大人的舌头,是草民见过最灵的了。”

言浚将茶杯丢进涤方,回来却握住了茶博士的手,温言道:“玉衡,你这里总是如此清静。”

茶博士任他握着手,垂目微笑:“大人身在朝堂,见惯了风云变幻、富贵fēng_liú。草民这里只有茶,不过拿着素俭当清静罢了。”

言浚抿了抿嘴角,撩开他额前一缕碎发,拉过他在怀里拥着。一室茶香里,隔着茗烟,他低低叹道:“若是可以,我宁愿选块茶圃,带你归农。”

“草民无福,怕消受不了归农之乐。”

言浚解开他衣襟,俯身道:“你从不说这样扫兴的话……”

出门时,楼下正有几人凑在一处议论,其中一人道:“你们听说了吗?言大人越级升了都御史,却是因为皇上错赏了他一件云鹤袍。”

另一人冷笑道:“云鹤袍算什么!谁不知姓言的是怎么上去的,比那馆子里的小倌儿还能干净几分!皇上成日和他钻一张被子,只怕人家连龙袍都穿过了!”

先一人压低嗓子道:“陈兄,这话不敢高声说的。再说,言大人怎能和小倌儿比?人家可只伺候一个人,那叫御前侍奉!”

一语说得桌上人都笑起来。

言浚在楼边扯了扯嘴角,脑中忽然一片清明——自己之前一时愚钝,竟将帝王之心忽略了——从袖中摸出一角银子,递给身后人,道:“算他们的茶钱。”

茶博士送他出门,走到桌边笑问:“几位,今日的茶可好?”

先前姓陈的那人拱手道:“是陆宇陆状元啊,小的眼拙,竟没看出来!今日的茶甚好,甚好!”

桌上人听见“茶状元陆宇”之名,纷纷起身见礼。陆宇掂掂银子,笑道:“诸位的茶钱,方才言大人已结过了,且请尽兴罢。”

“陈兄,”先前那人悄声道,“方才的话,怕是给言大人听去了!”

“听见又如何,自己做过的事,还怕人说吗?”

言浚步行回家,给希声买了一只糖人,算算袖中的铜板,微微后悔:方才,着实大手大脚了些!

十一回去将云鹤袍的事说给沈砚,一向大条的人却比言浚明白得快:皇上的深意,分明是警告言浚,这官位是名不正言不顺得来的,他能给,也能收!

桓晔更是告诉百官——言浚的都御史,是他施舍所得,并非因功受封,谁若趁机攀附,那是不长眼!

帝王之心,岂能忽略!

沈砚拆开信封,见里面还有一只小些的信封,再拆开,正是他心心念念要的,皇上下令彻查“冒领恩赐银”一案的密旨。

至于为何今日方下旨,为何在言浚升迁之后才下旨,他便不想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时更新!

这两章交代京中的人物关系,萧大公子的感情戏少了。

第11章 三火齐燃

沈砚在接到密旨的当夜,便告诉了萧索。

后者却没有他想象的振奋,不过微微笑了笑。沈砚备受打击,为这一封旨意,他将全部政治身家都押了进去,冒着触怒圣上的风险,却只换来他客气的一笑。

他曾在都中的伎馆里听过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引褒姒一笑的故事。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周幽王难当!

萧索默坐在椅边,垂着目光,参破了红尘一般。沈砚拿他丁点儿办法没有,他自觉已是周到万分,奈何始终打不动他的心。

沈大将军于情场,还从未如此挫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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