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浚扶他起来,问道:“你可愿意听我的?”

“只要能救他!”沈砚毫不犹豫。

“那好。”言浚点点头,“你须答应我三件事,否则即便我想救他,也做不到。”

沈砚忙问:“哪三件?”

言浚肃声道:“第一,你不能再在人前过问他的事,必须装作毫不关心、从未打听过的一般,在御前更是要对他的消息无动于衷。”

“好。”他明白,这是不让皇上再迁怒萧索而不得不做的戏。

“第二,”言浚接道:“你不得干涉我的所作所为,即便我现在拿剑刺他,你也只能干看着。”

沈砚皱了皱眉,也道:“……好。”

“第三,”言浚直视他双眼,“你从此与他恩断义绝,划清界限,再也不能见他。”

沈砚默然半晌,转身骑上马走了。

言浚叹了口气,忙跨上马车去追他,免得他做出什么偏激之事。他们相距不远,片刻之后便先后脚地到了刑部门前。

沈砚不由分说向里闯,任言浚如何阻拦都无用。守卫们见是这二位上官,也不敢阻拦,微一犹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他们放了进去。

地牢阴森幽暗,沈砚一心记挂着他的独宝,没耐心一步步瞧着路走,索性点足跳下台阶去。方转过弯,只见廊上站着一人,身着黑金袍,脚踏明黄靴,气度华贵,湛然若神。

“皇上……”沈砚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羊皮筏子,跪倒在冰凉的青砖地上。

随后而来的言浚也吓了一跳,有生之年,还是头一次见皇上出宫。他忙叩首行礼,心中飞速地盘算着如何解释眼前的状况。

桓晔却未动怒,回身走到对面囚室中坐下,向身旁的狱丞点点头,后者立刻喝命:“将人犯带上来!”

萧索十指痛入骨髓,神情也有些恍惚,被两个狱卒拖上来时,还不知对面竟是当今天子的圣驾。狱丞踢他一脚,斥道:“大胆案犯,见了皇上竟敢不跪!”

沈砚离得他甚远,只看见萧索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心中酸涩无比,却无法上前相救。桓晔身边两个影形不离的侍卫,此刻正一左一右按在他两道大穴上,莫说动手,只动动指头都难。

萧索不明所以地行过礼,脑中一片混沌。桓晔不屑于同他过话,抬抬手,商淮便捏着尖细的嗓子道:“皇上有旨,案犯萧索廷杖四十。”

狱卒立刻将他按倒在地,手举大木抡将下去。萧索还未反应过来,身上已挨了两下打,只觉下半身仿佛锥心刺骨,实是痛彻心肺,不禁惨叫了一声。

沈砚近在咫尺,一声声哭喊剜在他心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棍雨点般落在萧索身上,自己束手无策。

他到此刻才明白,应该说才真正明白——皇权,是不容任何人违逆的;而自己,是他的拖累。

萧索捱到第十五下的时候,晕了过去,不知是死是活。狱卒兜头一盆凉水将他浇醒,又手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他没有喊冤,实在连痛都喊不出了,只有目光涣散、奄奄一息地盯着虚空一点,渐渐地,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沈砚毫无反应,只缓缓流下了一行泪,同眼角的血混在一处,纠缠不清。

有泪不轻弹,未到伤心处。

桓晔走的时候经过他,淡淡问:“沈卿可怨恨于朕,还要为他鸣冤吗?”

沈砚借着低头叩首的动作掩去泪痕,一张英俊的脸目眦欲裂,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臣不敢,皇上圣明。”

萧索趴在血泊中,仿佛元神出窍,身上已觉察不出痛,只有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原以为身上已痛到了极处,却原来,尚不及心痛之万一。

沈砚起身时,对已走到门口的言浚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救他。”

后者点点头,飘然而去。

萧索已然不省人事,仅剩的最后一丝清明支撑着他,听见那日思夜想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对不住……我不能再护着你了。从此后,你我便是陌路人。你好自为之,多保重!”

他走了,再也不回头,就如同他来时一样,悄然无声。

萧索没有死,他被狱医治好了。

沈砚真的再未去过刑部,他就像从未认识过萧索一般,又回到了过去眠花宿柳、走马观花的日子。

京中平静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展眼便是放榜的日子,众学子翘首企盼月余,早已等得不耐烦,只盼着能给个痛快的结果,中也罢,不中也罢,总强过日日夜夜悬心吊胆。

皇榜却未按时发,因为舞弊案有了新进展。

言浚近日忙上忙下,着实累得不轻,一进将军府的大门,便端起茶杯往嘴里灌。喝茶的模样,倒不似堂堂三品文官,反像是军营里不拘小节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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