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是你家小兔崽——你家惠岸自己钻进去的!你就偏心吧!你这样迟早有一天把他惯坏了!你看他长大了不给你惹一身的麻烦,叫你摘都摘不干净!

他们两个时候还会吵一些惠岸听不懂的话,比如文殊菩萨说:我家狮子入了佛门,早就不吃人了,怎么可能会吃你家惠岸?

师父就说:我怎么知道,我徒儿这么可爱,他没准是被可爱坏了想吃一口吧。再说了,他可是只阉了的狮子,你知道的,阉了的狮子容易饿……

文殊菩萨就被师父气到抓狂:阉了怎么了,你看不起阉了的狮子吗!

惠岸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一点是很清楚的:文殊菩萨不喜欢惠岸,非常非常不喜欢。只有师父在的时候,他才会看在观世音的面子上,假装对他好一点。

所以,为了不给师父惹麻烦,他只能不跟着师父去开会了。

就是那时候,他从南海溜到下界,第一次自己去了人间。

他一到人间就想寻妖怪打架,他以前时常听父亲说妖怪有多么多么坏,可是他不理解,为什么人成了精就是神仙,动物成了精就是妖怪呢?他拿这话问父亲,父亲被他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后来他又拿这话问师父,师父说这可不一定,你看文殊家的那只讨人厌的死狮子也是动物成精,被神仙骑了一骑就也是神仙了,大抵下界里没成神仙的妖怪都是没后台吧。

于是,惠岸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了不起的神仙了,为了普度众生,他要找个妖怪骑一骑。

他下到山涧里,找到了一只一身纯白的九尾狐,漂亮的毛发纯粹的一丝杂毛也没有,宛如冬夜里纯净的初雪一样。

惠岸拎着他的小棒子,对那白狐狸大喝一声:“妖怪,来和我打一架!”

那狐狸将脑袋蜷缩在自己的小爪子下面,茫然地扬起脑袋,冲着惠岸的方向晃了晃,歪了歪头,说道:“我不和你打呀。”

惠岸拿着他的小棍子,一下敲在狐狸脑袋上:“你打不打?”

狐狸伸出毛茸茸一只爪,委屈地捂住自己被敲痛的脑壳,说:“你没看见嘛,我是个瞎的,看不见东西呀。”

说着,全然信赖他一般,将脑袋伸过来。惠岸有点怕被咬,小心翼翼地掀开狐狸的眼皮,发现它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只茫然一片纯白,竟是和身体一样的白。

师父说了,这世上有人五彩斑斓,有人灰暗无光,也有人污浊不堪,但是一片纯白半分不染尘埃的人,他只见过那烦死人的金蝉子一个。

如今,他有幸在芸芸众生之中,如此幸运地也见到一个了,只不过是只狐狸罢了。

从里到外,竟是纯白地没有一分瑕疵,如冬日清晨里那叶边儿的白霜一般,仿佛太阳一出来,就要消失地无影无踪。

真是奇怪啊,惠岸心里想。

后来,他溜下界来的时候,有时候拿棒子敲这白狐狸的脑袋几下,那狐狸脾气好得很,也不恼他,一人一狐竟玩到一起去了。

这只白狐一生下来便有九尾,可以说是命很大了,它父母也是成了精的妖怪,只是狐狸不似人那般亲密,它自从断了奶便被同族遗弃在这山野间里,时不时有几个有了灵性、却未化形的妖怪来给它点吃的,就这么活了几百年。

它生下来的时候母狐数数给它起的名字,因为母狐狸脑子不好使,数数总数错,所以不知道怎么数的,最后起名十七。

十七自己在山涧里分外寂寞,便时常盼着惠岸来找它。

两个小家伙年纪都不大,聊天的时候也常能聊到一起去,比如惠岸问 :“十七,你什么时候化形?你以后要化作什么样的人?”

十七就回答:“我不要化人形,人话不好学,等我有朝一日修为够了,我要变成一只鸟。”

惠岸说:“你这狐狸,修仙也是很个性了。quot;

十七说:“你有所不知,我每日里在山涧里趴着,有一只甲壳虫,常嫌我碍事,我就觉得我尾巴太大,不好看,我要是变成鸟儿了,就不会碍它的事了。”

为了不碍一只甲壳虫的路而要化形成鸟的妖怪,惠岸还是第一次见。

时间长了,十七便问惠岸外面的世界,惠岸也是个熊的,就给他天马行空地乱讲,说人浮在空中,脚上踩着苍蝇的脑袋才能生活;又说天空和泥土是一个颜色,有的人分不清天空和大地,便会一头撞死在地上。

他越讲越多,十七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的憧憬,殊不知惠岸也对他自己编造的那个世界充满憧憬。

有一次惠岸装作别人的声音对十七说话,却依旧被十七认了出来,茫然不解道:“你是怎么认得我的?你明明说了你看不见的,你是不是骗我?”

十七说:“你身上有莲花的香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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