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知道许过什么约定。脑海里有很遥远的画面,朦胧中是屋檐下青年低垂的眉眼,清澈寒冽,眉梢料峭。

他微微低着头,眼底结着淡淡的霜寒,微微复杂涩然。

他说——

“……你不是说关外的雪很美吗?那我带你去看关外的雪好不好?”

第54章 番外篇

念水行云宿,栖迟羁旅,鸥盟鹭伴,归来重约。

满室凝尘澹,无心处、欢情最薄。

何时遂、钓笠耕蓑,静观天地乐。

水宿这个名字,是我十岁后才拥有的,十岁之前,我没有名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去何处。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犹如相隔了半生,我看见年幼的自己,踏上天华山的土地。

自记事开始,我便已经无父无母,勉勉强强地活着。

有的时候靠乞讨,有的时候靠施舍,有的时候做些小事赚点钱。

年纪小的时候,我因为容颜艳丽,担心小人,用泥巴把脸涂脏,遮住面容。

我会和一样的小乞丐抢吃的,往往因为是女孩而且力气不如抢不到。

有一次遇见一个老婆婆,她见我们这些小乞丐可怜,她也没有伴,便想收养一个。

我把自己弄的干干净净,洗了脸上泥土,看着老婆婆。

许是我长的好看,老婆婆看着我,伸出手唤我过去,我正准备迈步,身后突然跑出那个经常抢我吃的的小男孩。

他上去抱住老婆婆的手,笑的非常讨好又可爱,笑眯眯地说,谢谢老奶奶收留。

老婆婆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男孩,觉得也没什么,点点头就转身欲走。

那个男孩回身看我,得意地眨了眨眼,转身跟着老婆婆走。

一边走一边说谢谢奶奶,奶奶真好心之内的话。

明眼人都知道,老婆婆是准备收留我的。

我想起了很多,想起每天的饥饿,寒冷,疼痛,拳打脚踢。

我突然追上去,求老婆婆收留我,老婆婆还有些犹豫,看了看男孩,又再次看了我一眼,欲要改变主意。

男孩有些害怕,突然冲向我,旁边是一个大石头,我猝不及防地倒在上面,头上破了个伤口,全是血。

男孩摆摆手,哭丧着对老婆婆说他不是故意的,我却看清了他眼底的庆幸与鄙视。

老婆婆看了我一眼,安慰了男孩几句,牵着男孩便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突然好恨。

恨自己,恨那个男孩,恨老婆婆,恨父母,恨所有人。

我活着,却感觉和死没什么差别。

可人总是这样,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因为生命本身就是如此令人着迷。

而活着,本身就是一个信念。

后来几天,我拖着伤势去乞讨,得到的钱比以往都多,才勉勉强强买了点药,自己又去采了些药草,才大概治好伤势。

那几天,那个男孩总会过来,他穿着干净的衣服,全身干干净净,头发不再是乱蓬蓬的,在一旁看着,我弄好了药,他就跑过来一脚踹开。

我冷冷地看着,捡起药继续动作,男孩也继续踹开,以此往复。

最后,他觉得无趣,才摆手离开,我端着破烂的药碗,余光中是老婆婆离开的背影。

果然没几天,男孩就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我们这些小乞丐一起住的小破庙里。

他的日子开始变得很困难,因为他被老婆婆收养的那段时间,没少来嘲笑其他小乞丐,现在没一个人容得下他。

我对他还算好,他便以为我是个好人,对我没什么戒备,所以第二天无声无息地被一块大石头砸死。

我看着他的身体,冷笑。

对,我是个好人,所以提前结束你的生命不好吗?

遇见教主的时候,阳光出乎意料的好。

那一天,我靠在街角吃着客栈剩下的半个窝窝头,看见从客栈里,走出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衣摆下方繁复地结着墨色的线,织成墨色的云雀,女孩的面孔如粉雕玉琢,嘴角带着稚气,眼底却是绯色的冷漠。

我出神的想,好特别的女孩子啊,和原来看到的都不一样。

我看了看自己,满是污泥油渍的衣裙,这还是我最干净的一件衣服,心里突然很难受。

漂亮的女孩看见了我,朝我这边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个黑衣服的大哥哥,面无表情,好像没有灵魂。

我突然很紧张,不明所以地扔掉没吃完的窝窝头,这是我平常几天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

我迅速站起来,手紧张地握在一起,不知所措地低着头,看着自己光着的黑色脚丫。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雪白的靴子,干净无暇,不染尘埃,对比之下,我心里陡然生出一种羞涩无措和恐慌。

女孩说,和我走。

我愣住,傻傻地点头。

这是我一生尽欢的开始。

黑衣的大哥哥抱起了我,我将头埋地更低,偷偷去看女孩的脸颊。

我听见大哥哥叫女孩为少主。

女孩的脸真的很漂亮,但永远的面无表情,冰冰冷冷。

天华山,魔教,我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走向我的一生。

我开始被训练,和许多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女孩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走入了天堂,还是进入了地狱,每一天,是无尽的悲鸣。

每一次快要放弃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女孩衣摆处墨色的云雀,像嬉戏,更像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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