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戟顿地的铿锵之音……这些声音交融一体,成为浩大的声势,几乎震裂了洛水尚未破除的冰面。

近了,越来越近了,司马师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脚底传来的震动,他低下头,却见脚边的碎石尘屑正纷乱地跳动着,骚动不安。瞳孔骤然缩进紧,司马师试图压住内心不断暴涨的恐惧,可惜无济于事。他的眼前间或浮现出城墙崩塌,洛阳倾覆,司马氏被满门抄斩的画面,他开始不自觉的发抖,在万丈深渊里挣扎,“父……亲……”

听到儿子的呼声,司马懿慢慢回过了身,不同于以往深不可测的沉静,此时此刻,他苍老面容上的平静更像是一种形成于灵魂深处的寂灭。视线在两个犹如惊弓之鸟的儿子身上游离了片刻,他翕动着两片干裂的嘴唇,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他们来了。”

明知他意指何人,司马师却还是忍不住问得更明白一点,就像将死之人总喜欢对生死一再求证,“谁?”

不置一词地背过身去,司马懿极目远眺,不予回应。他的腰背明显的佝偻下去,许是老态尽露,又或是终于不堪重负。风吹乱了他的苍苍白发,更生凄凉。岑寂中,司马懿的叹息声缓而清晰,“是曹爽,挟天子,移檄征天下兵,老夫困守孤城,大势去矣。”

他的声音不大,可在司马师听来却是如雷贯耳。他的父亲,常立于不败之地,总可以化险为夷的奇谋之士竟然言败了。一阵天旋地转,司马师用手盖住又在作痛的眼,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会的父亲,这不可能!”

远山在乌云的笼罩下模糊成了一片连绵的黑影,其下尘沙涌动翻飞,向洛阳城一再逼近。司马懿淡漠地看着,转身往城楼下走去,在与司马师错身时,出言遏止了他满含不甘的话语,“这世上从未有不可能,都是天意。”

“孩儿不信!”冷静的面具被他击碎,司马师再无法抑制上涌的血气,冲着他父亲的背影大喊道:“为何败的是父亲?为何败的是我?司马氏世代英明岂可亡于宵小之手?孩儿不信,不信!”

“阿兄。”在一旁迟迟不见开口的司马昭不知何时靠到了司马师身侧。伸手扶住兄长摇摇晃晃的身体,他表现出了极不寻常的平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非曹爽之徒亡我司马氏,是天不相助。”垂眸凝视着司马师,包容着他绝无仅有的崩溃与疯狂,司马昭抬手指向城墙之下,眼里流泻出深沉的悲悯和眷慕,“阿兄,你看。”

顺着他的指尖望下去,只见数以万计的铁骑从四面八方汹汹来袭,如洪流般转瞬便包围了整个洛阳城。天昏地暗,兵临城下不过弹指须臾,司马师粗重地喘着气,却丝毫不能缓解心中的惊骇,死死把住司马昭的小臂,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形容仓皇,“天、下、共、诛?”

司马昭轻轻颔首,唇角噙着丝无畏的笑意,没有半分临死的萧森愁云,“走吧。”

“走?”难得有司马师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司马昭张口欲答,却未能发出声音。面对着司马师,他突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旋即用力将他兄长扑倒在了地上。

脊背直直撞在砖石上的钝痛令司马师直冒冷汗,然而他却没有责怪司马昭的鲁莽——越过司马昭的肩膀,他看到铺天盖地的箭矢和投石破空而来,有些火箭跌落在身旁,溅出点点火星,擦在他的脸颊上,带来一点灼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司马师动作僵硬地将手环过司马昭的肩,顺着他的背心向下摸索,先是一片温热的濡湿,然后便是一截没入身体的硬物。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然明了,他阖上眼又睁开,无力的捂住那铁矢周围淌血的伤口,带着无限恐惧地唤道:“子上?”

没有回应,司马师甚至感觉不到耳边有任何气息的流动。不死心的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回应。他想要撕心裂肺的发泄,却像脱水的游鱼,张着嘴连声音都发不出。司马昭的躯体渐渐冷了,他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无以名状的悲恸在胸口蔓延堆叠。苍灰的天被映燃起的烽火映成了诡谲的暗红,在司马师眼底融为一汪血色,最终从承载不住的眼角流下,蜿蜒出一道狰狞的血迹。

身下传来不容忽视的强烈震感,司马师几乎能想见城墙正扑簌簌地往下落着残砖碎瓦的情形。不出片刻,他便听到了城门被撞开的巨响,那是最能鼓舞敌军的征鼓,却也是司马氏所有煊赫被葬送的壮烈悲歌。狠心将司马昭尚未完全冷掉的躯体从身上推落一边,司马师站起身掸净身上尘灰,步履坚实地走到雉堞旁,踏足其上。他张开双臂,用淌血的双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城下攒动的人头,无所畏惧地将自己暴露在弩手的视野内,静静等待下一刻的万箭穿心——他曾享受过司马氏的荣耀,如今也将承担司马氏的耻辱;他曾那样畏惧身败名裂,如今终于看透其间聚散浮云;他将怀有彻底的绝望在这场空前的溃败中捣毁他曾经珍视的一切,令其灰飞烟灭,不留只影!

“嗖——”箭矢划破长空,直射司马师的面门,高速飞旋的箭头在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终如楔子般将他眼前的画面钉裂成血染的碎片。

“啊啊啊啊!”凄厉的吼声成为终结的号角。

损毁了、崩塌了,万事成空,荡然无存。

“阿兄,阿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似乎遥远而不真实。

猛地张开眼,司马师顶着满头的虚汗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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